“昨日你送来有关兵部的记录我已看过,还有几处尚需问一问你。”
说到此,崔文程略微思索了片刻,随即出声道:“你今日可有事?”
谢昀闻言微微一顿,触及到崔文程认真问询的眸子,这才有礼的颔首道:“今日谢昀并无何事。”
崔文程见此点了点头,神色依然冷峻,没有变化半分道:“如此,今日你不如随我回府一趟,兵部那儿我尚有些事要与你说一说。”
谢昀抬眸间,正好对上崔文程肃然等待的目光,话已至此,自然不好推辞,更何况谢昀也能察觉出眼前的崔尚书有心教导他,世人皆知这位坚毅清正的崔尚书极少应酬,更是甚少邀人过府,与旁人纷乱的关系相比,他当真算得上独来独往了。
如今这位尚书竟会主动邀他过府谈公事,只怕让人知道了也会震惊朝堂。
“只怕谢昀过府叨扰了。”
见眼前这位出身名门的后生颔首之间,言语颇为有礼,崔文程严肃的眸中微微浮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随即摆手道:“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话音一落,崔文程转而大步朝宫外走去,谢昀见此,这才直起身子,跟随而去。
当崔文程坐上轿中时,等候在侧的谢昀方走向自己的马前,接过白炉手中的缰绳,翻身而上,身姿清隽而利落。
当崔文程的轿子先行了几步,谢昀这才驱马却其两步,紧跟而行。
此时的华巷虽幽静却也难掩其寸土寸金的华贵,而在这巷中,唯独有一处宅邸,与周围的高门阔气相比,显得并不抢眼,相反,更多了几分朴素与简单,天然去雕饰的清水芙蓉,因这份淡然的格调反倒会引人驻足观望几分。
随着悠悠地声音响起,下一刻,便见一轿一马渐渐靠近,当四人抬的官轿缓缓停在这府邸的西角门处,轿帘随即便被掀开,身穿朝服的崔文程提步走出轿子,虽已过了不惑之年,却仍有着年轻时的俊逸风姿。
而此时谢昀早已下马走上前来,崔文程转而道:“到了,走吧。”
谢昀微微颔首间,崔文程已然大步走了,原守在门口的仆从们看到自家老爷回来也并不惊异,可当看到崔文程身后温润如玉的男子时,却是不由眸中一怔,难掩讶然。
他们家老爷今日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竟会邀请人过府做客?
崔文程走上台阶时,正要入里,察觉到仆从的失态,眸中不由肃然扫过去,因崔文程曾带过兵,杀过叛军,因而眼神之中仍旧会携着几分令人战兢的肃杀之意,那几个仆从哪里见过这般场面,一触到崔文程不豫的目光,当即惊得低下头去,恨不得扇自己耳刮子。
崔文程淡然收回目光,转而看向身后的谢昀时,右手微抬,多了几分为主的客气道:“请。”
谢昀心下一愣,当即拱手道:“晚辈不敢,您先请。”
崔文程见此,便也没那么多文人酸腐的讲究,因而出声道:“那便一同进吧。”
谢昀抬起头来,见崔文程神色认真,知道其性子直率,因而也不再推辞,拱手之下,二人一同进了府中。
谢昀早就听闻崔尚书为人清正廉洁,就连这华巷的府邸,也是当年收服叛军有功,建恒帝亲自赏下的,因而未来这崔府时,在谢昀的心中,这崔府当是简单素朴,不加修饰。
可当谢昀穿过几道门,走过几条卵石小径,却是从这崔府的朴素中寻出几分文人的雅致来,只见透过短墙,有遍植修竹的绿林,小桥流水,清池草屋,更有一片极美的杏花林,微风吹拂下,粉如烟霞一般的杏花随风轻舞,或纷纷扬扬落于地,或飘飘荡荡流于池水之上,衬的这春光更为惬意温暖。
而这一路走下来,谢昀更是认出,这府中的每一道名匾都出自于同一人之手,不仅每一个名字皆意趣清正,其上之字也颇有几分遒劲的傲骨,崔文程的字谢昀自然是在批复中见过,相比于这名匾上的字更为浑厚有力,有着战场上的杀伐之意,可见,这名匾上的字并非崔尚书的亲笔。
因着被这字所吸引,谢昀不由生出了几分好奇之心,因而当其二人一路行至一石桥上时,谢昀略微思忖了片刻,不由启唇相问。
“尚书大人。”
陡然听得身侧谢昀的声音,崔文程微微顿步,转而看了过来。
谢昀将话脱出口时,才陡然察觉自己有几分唐突,可眼看着崔尚书眼中的等待,终究斟酌一二,语中多了几分礼貌道:“谢昀见府中名匾上的墨宝皆是同一人所写,不知可是出自于哪位名家之笔?”
崔尚书闻言微微一愣,随即眸中陡然一亮,竟是化开了一丝欣慰的笑意,就在此时,不远处却是缓缓传来了一缕琴音。
细细品来,琴音清灵如泉,没有丝毫琴技的显摆,却更有几分令人心神俱宁的意境。
崔尚书冷峻的神色因这一缕琴声顿时化开了暖意,犹如被春光融化的冬池一般,只见其眸中多了几分与有荣焉的意味,随即启唇道:“你方才所问之人,就是这位抚琴的名家。”
谢昀闻言眸光一顿,顺着琴音望去,只见不远处隔着一处青瓦白墙,短墙之后的庭院内隐隐能看到两棵生的极盛的杏花,微风中,杏花落了满庭院,几欲迷了人的眼。
这一刻,谢昀的眸中微微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而一旁的崔文程也随着琴音望向那一方,语气自豪而多了几分为人父的欣慰。
“小女知晚也不知是随了谁,虽是女儿家,却颇喜书卷,你所见到的那些名匾,皆是小女所写。”
说到这儿,崔文程笑着转而看过来道:“你是谬赞了,要说字,你的字才真算是名动京城,千金难求。”
谢昀闻言谦逊的颔首,唇角勾起几分礼貌道:“晚辈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