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公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炉默然应声,随即将火折子靠近炭盆,火星触碰到花灯的流苏,一点一点燃烧卷起火舌来,不过片刻,便将上面褪色的嫦娥奔月图吞噬,一点一点化为了灰烬。
星火的光芒印照在谢昀的眸中,而他就那般默然立着。
曾经的徐成君与他而言,不陌生,却也不曾有过情,对于曾经的出手相助,他有着感激之心,可对于她后来的种种所为,也让他有着不齿之意。
直到听到她离世的消息,仿佛曾经的一切也都烟消云散了。
曾经的他欠她一份情。
而她最终向他要的,也只是将这一旧灯送去给她罢了。
这一份情,似乎就该随着这一盏灯而缘尽了。
骤然的温暖让谢昀收回了走远的思绪,侧首间,崔知晚温柔的眸子让他更加温柔如水。
“你怎么来了。”
谢昀说话间,转身小心护住又一次身怀六甲的爱妻,崔知晚闻言由着谢昀环住,伸手替他拢着斗篷的系带道:“天冷了,为你添件衣服。”
说到此,崔知晚微微侧头,看着那渐渐燃尽的花灯,语中轻声道:“想必,她也收到了。”
转头间,看到谢昀眼中的安慰与踌躇,崔知晚当即含笑道:“生者已逝,那些旧事便过去了,她的心虽只有你,可我却知你的心不会在她处,她曾经相助过我的丈夫,便也是我的恩人,既然她希望你以此还她这个人情”
看着那烧为灰烬,只余残缺骨架的花灯,崔知晚语中轻缓道:“如今便算是还了,日后,你便只是我一人的了。”
听到这看似强势而倔强的话,谢昀的眸中暖意更甚,双手将怀中的人揽的更深了几分。
“我的心,只在你这儿。”
耳畔的话幸福而温暖,崔知晚的眸中不由泛起模糊的湿意,却是双手环住谢昀的腰,侧首躺在他的怀中,只想享受这一刻的美好。
第三百二十章 大败
随着徐成君的死,一切似乎再一次的平静下来,得以沉冤得雪的崔文程在养好伤后,便恢复了兵部尚书一职,随即在皇帝的属意下,兵部尚书崔文程,礼部尚书岳文(注:顾砚朝的公公)先后被引入内阁,成了大学士,而自皇帝失去了德贤太子(故去的太子萧稷),便神情恍惚,对朝中政事越发难以上心,后因服用了归元真人的丹药之后,觉得自己的身子越发年轻了许多,便一门心思将所有都放在了修道之上。
为此,建恒帝将国事皆交由皇太孙萧译,由内阁四位辅臣协同辅佐,渐渐地,对炼丹修道近乎于痴迷的建恒帝不再如从前那般不分昼夜的批阅票拟,一日又一日下来,乾和宫的票拟皆被搬去了皇太孙萧译的毓庆宫,而皇帝却是时常一年辍朝数月,几乎每日都留在了北苑的归元观中,与那归元真人在一起修道养性。
朝臣对此虽有些微词,但因着有皇太孙萧译坐镇,朝中大小事务都被处理的井井有条,未曾出现丝毫差池,渐渐地,众人也都习惯了皇帝的放任。
而对于后宫而言,如今若说让她们最为憎恨的,也莫过于那归元观中的归元真人了,因着皇帝一心向道,于后宫之事上便越发淡了,相对于尚还能两月听一次内阁汇报的建恒帝而言,如今的后宫几乎是无用之地,因此半年之内,建恒帝踏足后宫留宿的日子几乎用一个手便能够数清。
这对于那些年华正盛,期盼隆恩的嫔妃们而言,无疑是绝望的,因为她们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等待着,一点一点蹉跎着自己的美好年华,还未得到悦己者的欣赏,便已老去。
而在这一段日子中,无疑也是平静而安详的,朝堂之上,谢昀因着功劳渐盛,被擢升为刑部尚书,而其妻崔氏在为其育有一女后,终于为谢家长房生下了第一个重孙,谢祁。
对于众人而言,谢昀无疑是令人艳羡的,当朝两位阁老皆与其亲近,而其身为当今晏清王的老师,朝夕相处下,皆能看出无论是东宫皇太孙,还是晏清王,皆对其青眼有加,日后待到新朝建立之时,谢昀无疑会被引入内阁,便是那首辅也极有可能是囊中之物。
而在遥远的辽东,因着有顾敬明与顾子涵,和郑文这被世人称为“铁三角”的猛将镇守,打的鞑靼元气大伤,足足有数年未曾再进犯,可就在举朝上下为这难得的平安庆幸时,鞑靼东部落的王子也单却是忍辱负重,杀死了谋害其父,霸占其母的叔父于昌王,坐上了王位,随即,在这短暂休整的契机内,也单一边重整军队,一边由近至远地进行攻打,一点一点吞并了鞑靼其他大小部落,竟于嘉正五十一年一统部落,成为了鞑靼最大的首领,一举进犯大兴辽东边境大小数十余城,引得朝野轰动,建恒帝更是震怒不已。
柱国大将军顾敬明,长胜侯顾子涵,骁勇伯郑文毅然接下皇帝的旨意,分别以顾敬明为大都督,以顾子涵为先锋,以郑文为副将,带领二十万大军奔赴辽东边城,与也单对战。
焦灼的战火之中,精于兵事的也单虽极为难缠,却也吃了数次败仗,势气大有所降。而在这场交战中,顾敬明稳坐辽东,手下的顾子涵与郑文更是两名得力大将,不仅收回了数座城池,更将辽东守护的如铁桶般,让也单一时失去了方寸。
嘉正五十二年四月,辽东频频捷报,俨然有得胜还朝的征兆,建恒帝龙颜大悦下,早已发去了封赏令。
春日渐渐回暖了大地,四月十五这一日,尚是四更天里,天际仍旧墨如宝石缎子,启明星明亮的挂在空中,闪烁着不容忽视的光芒。
此刻的皇城内还极为寂静,仍旧在梦乡之中。
就在此时,越来越急的马蹄声似乎打破了这一平静,推起了一层又一层波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