颖,兄长宁泽更是三代为相,朝中势力自是不必说。 至于六皇子开阳,他的生母绮妃乃是清妃过世之后胤文帝最宠爱的妃子。 如此情形之下,会被文帝选中为质赫提的皇子也就不难猜了。既不得父皇宠爱,又无外戚可撑腰,更不及兄长文韬武略、才情天纵,十三岁的四皇子天权就这样被胤文帝打发到了赫提。 一声久违的三哥让天玑颇为诧异,面上微露愕然,但很快恢复平静。这样亲密的称谓在他们兄弟之间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天权上一次这样开口叫他还是十四年前的事情。 昔年清妃早逝,其膝下二子天璇、天玑年纪尚幼。文帝将天璇交由宁皇后抚养,却把天玑托付给了因故被打入冷宫的君妃。皇后是六宫之主,养育其他嫔妃所出子嗣理所当然。而君妃,区区一介被打入冷宫的失宠妃子,为何还能受此重托呢? 原因无他,文帝为的正是君妃一身精湛高明的医术。当年,清妃怀孕七月时曾遭刺客胁持,受惊后早产,生下了天玑。因为不足月的缘故,天玑先天不足,自幼体弱多病,太医院上下素手无策。若非君妃及时出手,早已性命不保,故而文帝在清妃逝后将天玑交给君妃养育。 由于自幼在一处长大,虽是异母兄弟,但在少年时代,天玑和天权的关系却远比他们与各自嫡亲兄长更为亲密。 “三哥。”年仅十三岁的美丽少年脸上写满了委屈,“谢谢你来送我。” “君妃呢?大皇兄呢?”天玑左右张望了一下,疑惑不解地看着孑然一人准备离去的天权,“他们怎么没有过来?” 不知是因为个性还是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天权一直是文帝诸多子女中最不讨喜的那个。可是在他只身远赴赫提为质的前夕,就连他的亲生母亲和嫡亲兄长都不来送行还是让天玑不胜唏嘘。 “母妃应该还在生我的气。”天权尽量用平静的口吻说道,却掩饰不住言语间的难过和失落,“至于大哥,他很忙吧。”更真实的理由应该是天枢眼中根本就没有他这个无能弟弟的存在才对。 “四弟,保重。”天玑紧握住天权的手,他实在不知道用怎样的语言才能安慰自己可怜的弟弟。 “谢谢三哥,我会的。”天权从天玑手中抽回自己的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已经准备好出发的随行护卫。 翻身上马,狠甩马鞭,绝尘而去。看着天权一行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天玑沉默了很久。 北地苦寒,民风彪悍,他不知道这个生性孤寂、不喜多言,甚至有些胆小羞怯的弟弟要怎样面对未来的生活。但是他知道,那个天真单纯的孩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停车!听见没有?”短暂的失神过后,天权突然提高的声音把天玑的意识从过去拉回了现在,“如果不想我伤了你们主子的话,你们最好给我乖乖听话!” “呵——”天玑略显惆怅地在心底嘲笑起了自己。天璇说的对,他们都已经回不去了,他怎么还可以抱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呢。 虽然对天权在赫提的那段生活不是太了解,但其中的艰辛和磨砺天玑却是可想而知的。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小皇子早已在岁月的历练中成长起来,他们的关系也早已不再是兄弟,而是对手。 “快放开我家主人。”云残月缺见燕王被天权挟持,只得将车停下,欲扑上前来营救主人却又对天权手中的银针颇有忌讳。 “你们两个——”天权抬起左手,指指云残月缺,厉喝道:“下去!” “你……”云残月缺既不敢轻举妄动又不能眼睁睁看燕王被他所伤,正是左右为难之际,天玑却无所谓似的向他们示意,“你们下去吧。” “是,主人。”得到燕王指示的两人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跳下马车。 “三哥,得罪了。”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默默念道,天权同时以手刀劈晕了燕王。 失去意识之前,天玑清晰地从那双晶莹剔透的漆黑眸子中看到了一些似曾见过的东西。 “当!”一个蓝色的小瓷瓶扔到云残月缺面前,“一人一粒,吃下去。” “这是什么?”捡起地上的瓷瓶,两人疑惑道。 “这个你们不用管,三个时辰后药性自会消散,到时去寻你家主人。”天权冷冷道:“现在不许跟上来,否则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云残月缺踌躇起来,吃下去吧,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真要是穿肠毒药,岂不冤死,可要不吃呢,主人又有性命之虞。 两人尚在犹豫,天权再次催促道:“快点,我数三声,一、二……”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银针再一次逼近了天玑的太阳穴。 最终,念及主人的安危,云残月缺还是遵照了天权的意愿行事。 连番的折腾下来,腹部的坠涨酸痛更加明显,天权轻抚着肚腹,感受到胎儿的躁动不安,却是无力安抚。想到雅尔海晴现在的处境,天权再也顾不得腹中的躁动,一咬牙翻身上了马车。 马车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快地驶了出去。
第四章
黄昏时分,天色亦已黯淡下来。一辆与周围简陋环境明显不相称的豪华马车静静地停在一处显然已经荒废多年的村落面前。纷纷扬扬的雪花早已将马车一路行来的痕迹遮掩得彻彻底底。 细细打量着眼前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残破房屋,天权嘴角微弯,勾出一抹温润的浅笑,和若春风,清雅难言。双手抚上圆隆的肚腹,他动作轻柔地一圈圈摩挲着,良久方柔声道:“宝宝,你们知道吗?这里以前曾经是爹爹的家,这也是父王第一次见到爹爹的地方。” 不到两尺宽的青石小路被皑皑白雪掩盖着,路的尽头立着几颗低矮的沙枣树,沙枣树后面是两间低矮破旧的平房,看得出来,已经很多年没有人住过了。 只手撑着酸软乏力的后腰,另一手捧着沉沉下坠的肚腹,天权踏着湿滑的小路慢慢走到屋前。因为年久失修,旧房子的两扇门已经不见了一扇,剩下的那扇也在暴风雪的肆虐中摇摇欲坠,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定定地在房前站了片刻,天权单手推开那半扇门,一股腐朽霉烂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几欲作呕。情不自禁地伸手按住胸口,天权深深呼吸两口,想忍过这阵恶心烦闷。 胃里一阵翻腾难受,天权不禁脸上变色,歪到一旁就开始吐。他这两天本来也没吃什么东西,吐到最后就只剩下些黄绿色的胆水,仍是止不住地干呕。此刻,天权的脸苍白得宛若白纸,脸上一丝血色也无,他一手撑着窗台,一手扶着腰,身子就这么半弯着,仿佛连直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许久,待急促的喘息稍微平静下来,天权才慢慢直起身子,捶捶酸胀的腰部,他转身走进昏暗的屋子。屋内空空如也,墙上砖泥斑驳,只有一张瘸腿的破床和一些缺胳膊少腿儿的桌椅板凳,别无常物。 就着手中的长剑,天权简单捣除掉了房间角落的蛛丝网,又顺手捡了几块青砖垫平只剩下三条腿的破床…… 强忍着不适将整间屋子收拾得勉强可以住人,天权又半抱半拖地把天玑从马车里弄到破床上,这个在以往轻而易举的动作对现在的他而言绝非易事。 为天玑捻好被角,天权又是捶腰又是揉腹,神情颇为难耐,嘴角还露出一丝苦笑,他养尊处优的三皇兄这辈子大概也没住过如此破烂的地方。 又想了想,天权转身回到马车上,拿起之前天玑一直在调试的琴。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并非什么名琴,材质粗糙,做得也不太好,在琴的右上角歪歪扭扭地刻着两个小字,“璇玑”。天权摇摇头,把琴放到了天玑身旁。 站起身的时候,突然一阵眩晕袭来,天权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从腹部涌起犹如波涛一样向全身扩散。眼前的事物逐渐模糊,整个人软软地靠向已经躺着天玑的破床,眼前不断变黑,冷汗不停外渗,毫无血色的薄唇也被咬破,染上一抹艳丽的红色。 伏在天玑身上缓了好一阵天权才慢慢恢复意识,他从怀中掏出若离留下的安胎药,服下两粒。再次尝试着运行了一遍真气,发现居然已经回复五成左右,看来天玑下的十香软筋散分量并不重。有了内力的推动,安胎药的药效发挥的很快,天权惨白的脸颊也多了几分生气。 知道护主心切的云残月缺随时会寻来,天权也不多做停留,很快就驾车离开小村落,驶向流芳城。 明天就是正月初七,他没有时间了。 流芳城,赫提王国的陪都。这个被赫提王阿烈古琪以胤王朝流芳公主的封号命名的城市距离两国边界不过百余里。赫提地处北方,气候严寒,冬季尤其寒冷漫长,所以赫提王室以及朝廷每年有一半的时间——通常是当年九月到次年三月——会整体搬迁到流芳城。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三皇兄口中的别院应该就位于流芳城。这样的话他在天明之前应该勉强可以赶到,驾车疾驰的同时天权在心里默默计算着,他根本不敢去想如果自己猜错了会有什么结果。 夜已深沉,只有几颗寂寞的星子还挂在天边,散发出寒冷的微弱光芒。黯淡的星光下,一辆双辕马车正在雪地上奔跑着,速度越来越快。腹中的胎儿不满一路的颠簸奔波,可着劲儿闹腾起来,痛得天权面色发白,额上汗水涔涔。然而此时,他却只顾着赶路,根本无瑕去安抚孩子的躁动不安。 隐隐地,天权甚至能够感到身下渐渐氲开的一片濡湿。是落红了吧,天权暗自想到,无奈苦笑一声,他抬手一抽,反而加快了速度。无论如何,他都要在明天日落之前找到雅尔海晴。 可惜天权的运气素来不好,跨过冰封的清江不久他就遇上了自己最不想看见的那个人。右手持剑抵地,左手紧紧按上钝痛不止的沉隆肚腹,天权一字一顿地念出来人的名字,“阿、烈、古、琪……” 眼前的男子身着一袭黑色锦袍,气宇轩昂,神情凛然,正是赫提王阿烈古琪。他冷冷看了天权一眼,方道:“怎么只得韩王一人只身前来,燕王殿下呢?” “你要等的人本来就只有我。”天权说话的时候双眼一直盯着雪地,他不敢抬头,那双黄金色的璀璨眸子是他一生的噩梦。 “你,哈哈哈……”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阿烈古琪竟然哈哈大笑起来,“韩王殿下还真是看得起自己,我的确曾经喜欢过你那张脸,不过现在——”片刻之后,他止住笑,寒声道:“我已经不需要了。” 无力理会阿烈古琪的嘲讽,天权把所有的力量都用在了控制自己的身体上。他现在的身体非比寻常,此前的大动干戈又早已是动了胎气,腹中胎儿越来越激烈的躁动让他根本支持不住,急促地喘着气,勉强凭借手中的长剑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天权早已是冷汗淋漓,几近虚脱。 “交出紫湮珠。”阿烈古琪的声音冷得就像此刻的天气一般毫无温度,“看在我们相交一场的份上,我可以考虑放过你。” 天权轻轻摇头,明知不是对手,他还是拔出了手中的“秋水”剑,向阿烈古琪的胸前刺去。 左手轻轻一挥,阿烈古琪轻易挡开了天权全力刺出的一剑,然后右手缓缓拍出一掌,这看似平淡无奇的掌法却让天权无力可挡,无处可避。 无可奈何地苦笑一下,天权近乎认命地伸出右手接下阿烈古琪的一掌。两股强大的力量碰在一起,他顿时感到一阵气血翻涌,手上传来一阵阵剧痛,只能任凭一道强大的力量先是震断他的右手骨,然后循着右手压向胸口。 胸口先是一阵剧痛,然后整个人被掌力带起飞到半空中,接着张口吐了一大口鲜血,脑海中一阵混乱之后天权进入昏迷状态。即将陷入昏迷之前,他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凌空跃起向他跌落的方向扑去。 “海晴……”这是失去意识之前天权脑海中残存的最后一个名字。
第五章
痛,刺骨的痛,意识浑噩晕沉,身体逐渐冰冷,腰腹酸软涨痛,沉重不堪,胸口有如被活活撕裂般痛楚,意识随着一滩滩流失的鲜血已渐渐失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其间天权模模糊糊地感觉到有人把手按到他的背后,接着一道温暖舒适的气流从背后涌入身体,顺着全身的穴道运行了几周,其所到之处立刻使疼痛感有所减轻。 随后一双温暖的大手轻轻抚上他因为胎儿躁动不安而疼痛难忍的沉隆肚腹,还有个熟悉的低柔声音在耳畔喃喃道:“宝宝,乖乖睡觉,别再闹腾你父王了,到时候爹爹有赏。不然的话,等你出来看我怎么揍你的小屁屁……” 最后,天权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虽然简陋却铺着厚厚被褥的石床上,旁边并没有什么人。 由于刚刚醒来,脑中一片混沌,一时之间难以思考,天权甩了甩头,随意地观察了一下四周。无意识的双手轻轻按住石床,想从床上坐起来,突然右手传来一阵剧痛。他条件反射地缩起右手,半空中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往右边倾斜着倒回床上,口中不自觉闷哼了一声。 天权刚醒过来,竟然忘记了自己受伤的右手,现在整个身体都压在右手上面,那钻心的疼痛感不断从右臂上传来,使他出了满头冷汗。 “天权,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伤到哪里?”那道在他痛呼出声时赶紧扑过来的熟悉身影让天权在瞬间彻底忘记了所有疼痛。 “海晴,是你么?”天权微微颤抖地伸出没有受伤的左手,却迟迟不敢触摸眼前这张朝思夜想的脸,生怕那是一个稍触即逝的幻影。 干净的眼神,飞扬的眉峰,并不算完美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却是异常的协调,别有一番英气,不是胤王朝的神武大将军雅尔海晴还能是谁呢。 看到天权如此小心翼翼且又患得患失的表情,雅尔海晴微心中微微作痛。绕开他受伤的右手,雅尔海晴把天权紧紧搂入怀中,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畔重复道:“是我,是我,当然是我……”两人长久地拥抱在一起,皆是无语,不大的洞穴之内,寂静一片。 良久,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天权一把推开雅尔海晴,急促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了卯时。”雅尔海晴困惑地看着刚才还亲密相拥的情人瞬间态度大变,不解地道:“有什么事吗?” 原来才卯时啊,天权有些怀疑地看看窗外微露的晨光,他怎么觉得过了好久了呢,不过来得及就好。伸手向怀中探去,天权摸索片刻,突然脸色大变。 “你怎么了?天权。”看他表情不太对劲,雅尔海晴立即关切地问道:“哪里不舒服么?还是……” “紫湮珠……”天权茫然地看向雅尔海晴,眼神中竟透出几分绝望的意味来,“紫湮珠不见了!海晴,怎么办?” “你是说这个啊。”知道天权担忧的所谓何事后,雅尔海晴笑着从怀里掏出此前天权一直拼命保护的紫湮珠,“在你身上找到的,不介意我先斩后奏吧。” 直直盯着那枚鹅蛋般大小的晶莹球体一刻钟后,天权终于反应过来,“现在是初八的卯时?!” “嗯。”雅尔海晴点头,“你昏迷了整整一天两夜……”看似平静的语调掩饰不住之前的紧张和慌乱,语音未落他便再次紧紧抱住天权,直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永远融为一体。 时间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周围的世界不复存在,两个人安静地拥抱着,嘴角露出的甜蜜笑容满足得好像他们拥抱了整个世界。或者应该说,他们就是彼此全部的世界。 也许是对两位父亲大人的忽视表示不满,小家伙狠狠踹了一脚以证明自己的存在。天权立时脸色微变,他推开雅尔海晴,伸手捂住肚腹,不禁低呼出声:“呃……” “小混蛋又在踢你?”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