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爱上那只艳妖儿了?”魇魅算算时辰,离他要去勾下一抹往生幽魂还有半刻左右,所以他也跟着坐在鸰儿身边。
“才不是,凤淮才不会爱上她咧。”乌鸦嘴!
“那你哭个啥劲?!”又不是心爱的人移情别恋。
“那只艳妖儿是来借白虹剑的,然后凤淮竟然同意借她耶,那个老不爱搭理人、那个把白虹剑看得比他自己还重要的凤淮竟会借剑耶——”
“说重点,小没良心的,哥哥我还有下一个任务,听你诉苦的时间有限。”魇魅投给她一个抱歉的眼神。
鸰儿扁扁嘴,有丝不满,“反正就是那只艳妖儿明知道她自己若握上了白虹剑,只有死路一条,她仍义无反顾,只为了救回她心爱的人,我亲眼见到她才触上白虹剑柄,那烧起来的白烟和她凄厉尖嚷的景况……但自始至终,她都不曾再松开剑,连我这名旁观者瞧见那漫天烈烟都害怕得直发抖……”回想起来,她不禁要折服在艳妖儿不屈的勇气及决心之下。
魇魅聆听着。
“我知道,再这样下去,那只艳妖儿一定会烧死在白虹冰焰之下,所以我开口求凤淮救她。”
“那断情之人,怎可能会救?”魇魅嗤笑。
“不,他说,他愿救。”鸰儿水眸覆上阴霾。
魇魅大惊小怪地晃动食指,“候噢——你还说他不会爱上那只妖儿,他都一改初衷地伸出援手,真难怪你哭成这样,你花了整整百年,他都还不见得会如此怜惜你咧。”如果是鸰儿去碰白虹剑,恐怕只有等着变烤小鸟的份了。
“才不是这样!”
“呀?又猜错了?真麻烦,直接给答案啦。”魇魅没啥耐心。
“凤淮说他可以救艳妖儿,但是他要我……要我立下誓言,承诺我会永永远远消失在他眼前,永不再来扰他!”鸰儿握紧拳头,一古脑吼出那时凤淮漂亮薄唇所吐出的残酷句子,短短数字,便将她的心撕扯得粉碎。
那痛楚,疼得她几乎在飞翔时萌生敛翅之意,想让自己活生生自青霄上坠地而亡,但她知道……死亡,不是苦痛的终点,早在百年之前,她上吊自尽的那一夜起,她便明了了这件事。上天有好生之德,最无法宽容轻贱性命之人,所以她死后入阴界,还来不及寻找凤淮,便被押解到枉死府城,展开了漫无止尽的责罚,以偿她所枉送的阳寿。
自裁性命,是最蠢笨的举动。
“所以你立誓了?”
鸰儿颔首,她无法眼睁睁见艳妖儿殡命。凤淮说的对,她的一句誓言便能救得艳妖儿的命,她若连口都不愿开,又何来立场说服凤淮相信世间有情?
“啧啧,这种无情的话他也说得出口?你是小没良心,他是大没良心,如此绝配又怎么会波澜重重?”魇魅银制的面具仍在碍眼地笑着,让他同情的口吻显得讽刺,“既然你立下誓言,就表示……你对他死心了?”
“我……”
“我知道,就是因为仍不死心,所以才会更加难过,是不?”魇魅接话。
“我好害怕……明明知道他对我不会存有任何情感,但我还是只想追随着他,可是……白虹剑却连这样小小的机会也不愿施舍给我。”鸰儿垂头丧气地低喃,“即使我一回再一回地说服自己,滴水穿石的毅力定能感动凤淮,就算他已没有前世的缠绵记忆,都无损我的付出,然而……我错了吗?我的掏心挖肺远远不及白虹剑的蚀心烟云——云雾消散后,连同我加诸于凤淮身上的眷恋也蒸融得不留痕迹……”
好累,这种只有一个人在努力的付出,真的好累……
魇魅收回落在鸰儿身上的视线,右手似悠闲地把玩着粗重铁链,沉默瞬问,只有铁击声清脆响亮。
“我早耳闻过蚀心剑之名,六柄剑,六种魔性,它能为执剑者带来无比强大的力量,相同的,执剑者得付出恁大代价来换取一切。若我没记错,这六柄剑全是他在前世所铸出的绝世好剑。”他的指,滑过一块块粗厚的链圈。
“嗯,是凤淮所铸的没错,但我不清楚六柄剑为何会变成这模样……”当初铸剑仅在于为吴王的寿辰祝贺,时光递嬗,六把剑辗转于世,竟化为魔。
魇魅突地笑了,“那是因为人性所致,何需将罪过推到剑上?”
鸰儿怔住,听到银面具底下的笑嗓继续解说。
“人性的贪、嗔、痴、癫、偏执、物欲、仇恨、嫉妒等等……才是蚀心的主因。”魇魅字字轻浅,却也字字清晰,“剑,只不过是掩饰的借口罢了。”
“但……白虹剑的蚀心之说是货真价实的,否则凤淮怎么会变成如此浅情之人——”
“那是他自己要求的。”魇魅把玩着铁链的手缓缓停了下来,静谧的周遭只闻此语飘送。
“什么?!”
魇魅转向她,“情浅缘深,是他要的。”无法辨明的五官隐藏在面具之下,眸光却锐利地穿透银制面具,直勾勾瞅着满脸愕然的鸰儿,“那世他阳寿终止,是由我领他的魂魄入黄泉。”
“原来……我和凤淮都是经由你牵引……”她差点忘了,魇魅的鬼龄已逾两千余年,“但你为何说……凤淮他要‘情浅缘深’?”
“你是罪魁祸首。”
“呀?”是她让凤淮宁愿“情浅缘深”?可是……何谓情浅缘深?这四字分开来看,她懂,但一拼凑成词,她竟茫然不解其意。
魇魅笑出声,“是你的悲痛欲绝,让他做下这般选择。”他看出鸰儿流露出不解的眼神,“听不懂?”
“是真的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