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务长官在宝丽金公司三位要员唇枪舌剑的进攻下,已知在匆促中误拘了邓丽君,但是他口气还是很强硬地说:“我们不能以你们宝丽金公司的口头保证为准。即便邓小姐所持的护照确是真的,也要由印尼驻日使馆提供出一份在国际上具有法律效力的正式文件来。只有这样我们才可能放人,否则,任何人为邓丽君说情都是无济于事的!”
渡边正一气得胸口起伏,邓锡泉无计可施,大园敏雄见移民局这一关无法攻破,也只好妥协说:“也好,我们争取尽快让印尼方面出示一份文件,以求邓小姐尽快恢复自由!”
宝丽金唱片公司陷入困境。三谷清总裁腹背受敌,进退维谷。
在社会舆论方面,东京、台北、香港、新加坡和马来西亚等地的媒体,近日来长篇累牍地发表大量有关“假护照事件”的报道和评论,有人公开指责宝丽金公司不能出面保护他们邀请的歌手。三谷清知道如果邓丽君迟迟不能释放,那么他所面临的绝不仅仅是舆论上的挑战,甚至可能影响今后唱片公司在海外的信誉。在这种情况下,三谷清只得将开释邓丽君的全部希望寄托于印尼大使馆。
大园敏雄和渡边正一、邓锡泉已数次前往印尼驻日使馆,替邓丽君鸣冤叫屈,义正词严地要求该使馆尽快通过外交途径解决此事,可是宝丽金唱片公司在外国使馆面前显得无能为力。
“江田岛先生,就请您帮帮忙吧!”东京的雪夜,干冷干冷。在银座一家高级料理屋的雅间里,幽幽灯影下摆着一桌盛宴。三谷清独自在这里宴请一位日本内阁的高官,他是大臧省的次官江田岛。此人从前是三谷清在商界的搭档,后来依赖政界的裙带关系得以青云直上,身居高位。现在三谷清为了尽快使邓丽君出狱,决定宴请江田岛来从中打通关节。酒过三巡后,三谷清恳切相求说:“所谓的‘假护照事件’已经闹得沸沸扬扬,邓丽君小姐在拘留所里已经关了整整五天了。如果再不将她放出来,日后我们宝丽金唱片公司又如何在东南亚做生意呢?”
江田岛见老搭档三谷清满面沮丧,也动了恻隐之心。他说:“我与印尼使馆的官员有些来往,如果你们宝丽金公司肯定邓小姐的护照不是从黑市上弄到的,那么我可以出面敦促,让印尼方面尽快查清这张护照的来历就是!”
“真是感激不尽!”三谷清万分感激地说:“只是邓小姐已经被拘留了五天,印尼方面如果迟迟不能证实护照真伪,恐怕我们宝丽金公司所受到的内外夹攻还不能中止,故而务必请印尼使馆方面快些行事才好!”
“放心,一切包在我的身上!”江田岛举起酒杯,爽快地一饮而尽……
12月23日上午。
东京上空几天来积聚不散的雪云消散了。一轮昏黄的冬日从云隙中露出头来,粉红色的光影投映在屋顶楼尖和马路上厚厚的积雪,反射着炫目的白光。
这是邓丽君无端遭拘的第七天!
就在这天上午11点,一份从印度尼西亚首都雅加达发来的加急密电摆在印尼驻日使馆大使的面前。那是印尼移民局发来的电报,电文非常简单,但却澄清了一个七日来众说纷坛的“假护照”之谜:“……所查中国歌手邓丽君所持护照一事,经验证,确系我局于1978年所颁……现予证实。”
日本移民局据此电文,于当日下午3时半开释羁押在拘留所里的中国歌手邓丽君。
邓丽君自由了!
邓丽君又回到了七天前刚来东京时所下榻的亚力上大厦。宝丽金唱片公司又将这位经历突然打击的女歌星请进18楼内的客房里下榻。很喜欢笑的邓丽君变得沉默寡言,在回到亚力土大厦的当夜,她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未眠,到天将黎明时才发现枕头已经被哭湿了。邓丽君回想起在东京七天七夜的监狱生活,就感到刻骨铭心的痛苦。这次“假护照事件”的打击,对于年轻的邓丽君来说是无法忍受的,尽管最后日本移民局终于搞清了她所持印尼护照是真的,但是却彻底地伤了邓丽君的心!
天明时,邓丽君打开皮箱,从里面找到一张与美国三藩市(旧金山)某华人艺术团体签的演出合同。这是一年前林振发委托马来西亚的友人,有“名嘴”之称的郑经翰与旧金山签订下的演出合同。
邓丽君看到演出的时间刚好是这一年的12月25日,美国的圣诞节那一天。
她在浴缸里洗了个热水澡。然后穿上了自己最喜欢的紫色衣裙,她必须在天亮以前离开亚力土大厦,因为邓丽君十分清楚自己眼下的恶劣处境。只要天一亮,她回到亚力士大厦的消息必然外泄,那时她所下榻的18楼一定会成为日本或台湾记者追踪新闻热点的地方。邓丽君能够向媒体说些什么呢!是向他们哭诉自己七天所受到的委屈,还是以激烈的言辞抨击日本移民局的粗暴!对于天性善良的邓丽君来说,她宁可让委屈的泪水暗自往心里流,也是不想一吐为快的。因为她此时还在日本的土地上,至少在离开之前她不能这样做。怎么办?她必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一下才行。
在黎明的熏微晨光里,拎着皮箱的邓丽君叫了一辆“的士”。半小时后,她只身来到位于千代田区的一幢米黄色英式小楼前,这里很幽静,附近是黑森森的的杉树林和白皑皑的积雪,从前她曾来过这座小楼做客,今天她是作为落难者来投奔她的女友中森明莱的。
“邓小姐,昨夜我还在为您的不幸遭遇暗自流泪,没想到这么早您就来了!”中森明莱曾多次与邓丽君同台演出,她们志同道合,无话不说。当中森见邓丽君挟带着满身的寒气走进客厅时,她先是惊讶,继而万分惊喜地扑上来与邓丽君紧紧拥抱,两个人都忍不住泪如雨下。
中森小姐以最热情的方式来款待这位无端蒙受耻辱和不幸的华人歌手,她用最好的日本早点来为邓丽君接风洗尘。酒足饭馆后,中森屏退了佣人,单独在房间里和愁眉微蹩的邓丽君交谈。当中森明莱问起邓丽君此后的归宿时,一股无边的忧愁向陷入窘境的邓丽君袭来。“假护照事件”虽然过去了,可是这场风波留给邓丽君是无法弥补的精神创伤与名誉损害。邓丽君两眼茫然地叹道:“我感到在日本是不可久留的,因为日本对我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台湾是我的家,我曾经为那个生我养我的岛屿争过光,可是因为这本护照,听说有许多人在斥责我,诽谤我,特别是有些身份的人说我为当局丢了面子,当局不欢迎我回去。中森小姐,真是没有想到,人心不古呀!本来自己的同胞在日本受了这么大的欺负,应该站出来为我鸣不平才是,可是有些官员却落井下石乘人之危,向我泼污。所以,台湾我是坚决不回去了。”
“那么你可以到香港去!”中森明莱更加同情孤苦伶什的同伴。
“不,那里也不能去了,至少在短时期内我不想去香港,”邓丽君娥眉紧蹙,悲叹连连地说:“我现在真有一种茫茫世界,无我立锥之地的感觉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回香港,一到那里我又会成为不光彩的新闻中心。中森小姐,现在我只有一条路了,那就是到美国去!”
“到美国……?”中森明莱一怔,“去那里演唱吗?可是语言不通……”
“不怕,我可以用英语来演唱。”邓丽君显然已经对去美国以后可能遇到的语言障碍等问题经过了深思熟虑,她对中森明莱说:“在营业性的演出以后,我准备在美国上学,我很久就想找时间系统地进修英语,学习数学和其它学问。既然日本和台湾如此地冷淡我,我为什么不离它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