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婚了,”韦伯很坦率,他没打算瞒大娘,可让他意外的是,大娘愣住了,手里的活也停下了,有些茫然的看着韦伯问:“离婚?啥叫离婚?”
韦伯也愣住了,在他看来,离婚这个词在中国并不陌生,民国建立后,便有离婚,报上时常也有报道,这个村子距离铁路不远,应该不是个闭塞的地方,村里还有学校,也不应该是个落后的地方,可大娘却连离婚都不知道。
“离婚就是夫妻分开,”韦伯开始慢慢解释:“夫妻向法庭提出申请,解除双方夫妻关系,分割双方财产,法庭批准后,双方解除夫妻关系,这便是离婚。”
大娘依旧有些糊涂,大爷显然要懂得多些,他一句话便让大娘明白了:“就是告官,让官府做主。”
大娘这下明白了,她的手又开始快速活动起来,语气却有些不善:“干嘛要扔掉你媳妇呢,这不成陈世美了吗。”
陈世美是什么人,韦伯还是清楚的,他忍不住苦笑为自己分辨说:“不是的,是我们双方没感情了,分开后,彼此再重新寻找幸福。”
“你们这些文化人,说些话文绉绉的,陈世美变心也有大把理由。”大娘显得有些不高兴,又适时表示出关心:“我说大兄弟,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应该找到女人,成个家,别再整天这样晃荡。”
韦伯差点就笑出声来不过他还是挺感激大娘的,但现在他也不知道该怎样给大娘解释,要是他妻子还在,可能还能解释清楚,可现在他妻子早已经随丈夫回美国了。
“其实,我们离婚不是我提出来的,是我前妻提出来的。”韦伯说。
大娘这下更惊讶了,好像听到天方夜谭似的望着他,韦伯继续说:“那是十几年前,哦,不,好像是八年前,我去印度采访,半年后,回来,我们谈了一次,她提出分手。”
“哦,”大娘这下好像懂了点,随后又惊讶起来:“她怎么能这样,这样女人,水性杨花,不要也好,我说大兄弟,你想找个啥样的,咱们村里便有好些闺女。”
面对大娘突如其来的热情,韦伯有些尴尬,大爷这时突然咳嗽声,大娘顿时感觉到什么,扭头看了眼大爷,便闭嘴不再说什么。院子里忽然生起丝尴尬,韦伯忽然明白了,大娘将他当中国人了,大爷这是提醒她,韦伯不是中国人。
韦伯不想谈这个话题,赶紧想岔开这个尴尬,没等他想出招,院门外出现查尔斯和白修德的身影。
“韦伯,你知道吗?苏俄人在远东发动进攻了,刚刚收到的消息。”查尔斯推开门便迫不及待的宣布这个刚刚获得的消息。
韦伯闻言没有开口,他三两下将手中的窝头咽下,几口喝掉面前的汤,白修德坐到他面前:“别急,战区司令部还没有召开新闻发布会。”
韦伯迟疑下,动作放慢,想了想说:“我估计对东北的进攻可能要提前。”
庄继华迟迟没有展开对东北的进攻,韦伯他们也曾经议论过,认为庄继华可能会在夏收后,解决了粮食问题才开始进攻。但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韦伯认为,庄继华可能会立刻开始进攻。
第三部 血火抗战 第十一章 朝天阙 第一节 一个美国记者的目光(十一)
“苏俄在远东地区发动进攻的消息让整个战区司令部高度紧张,战区宣传处的花处长虽然出来照本宣科说了些听上去还不错的话,可进出军官们的严峻表情表明,东北战区被这个消息触动了,云集在东北边境地区的,高达一百万的中**队开始高速运转。
这是奇怪的联盟,也是个脆弱的联盟,从历史上看,中央帝国的骄傲被1840年的鸦片战争击碎后,帝国迅速滑落到谷地,西方东方先后侵入这个国家,在这些国家中,究竟是那个国家对这个国家的伤害更大,日本苏俄难分轩轾,中国人从未忘记,沙俄通过一系列条约从中国割走一百五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这块土地的大小相当于三个法国或三个加利福尼亚州的面积。
在德黑兰会议上,斯大林向中国提出了对东北的要求,这引起了中国政府的强烈警惕,蒋介石委员长作出了强硬反应,但中国人再度记起这只北极熊的贪婪。
在上个月,两只不算强大的军队在蒙古境内对峙,脆弱的联盟濒于破裂,罗斯福总统派霍普金斯前来灭火,
苏军在进攻,中国人也必须进攻,在我看来,中国人的目的是抢在苏俄之前进入东北,以避免让苏军进入东北。
在德黑兰宣言和开罗宣言中,美英苏都明确承认东北为中国领土,但中国不相信苏俄的保证。
正如,拿破仑不相信提尔西特和约,汉尼拔不相信罗马一样,中国人从来不相信俄国。
正如前言,在过去一百年中,侵略中国最积极的东西方强国中,以日本苏俄居首,后者甚至超过前者。在中央帝国的执政者和人民来看,他们不担心来自海洋的威胁,他们对来自北方的威胁更加警惕。
这不是没有原因的,在这个古老的国家几千年历史中,进行农耕的汉民族与从事放牧的草原民族,进行了长达两千年的战争,无数次,骑着马的游牧民族,挥舞着战刀从北方高原南下,马蹄踏过田地村庄。
为了抵抗来自北方的威胁,历代统治者都在加固北方边防,长城就是这项政策的杰作,这道延绵万里的城墙,沉默的记录下,几千年来的征战。
汉民族依靠这座花费无数能力资金,建立在崇山峻岭上的关墙,阻击来自北方的威胁,那些衣衫褴褛,跨着矮小的蒙古马,挥舞着马刀的游牧民族,从几千年前的匈奴,突厥、契丹、蒙古。
来自北方的威胁始终萦绕在中央帝国每个时代的统治者头上,数千年来的史书中记载着无数次,发生在我脚下土地上的战斗,那些血流成河的战斗。
这些历史为这个帝国的史书所记载,但普通百姓却不知道,他们知道的是口口相传的岳飞岳武穆,几百年前一位著名的将领,被民间称为战神;记得的是卫青、霍去病,近千年前的汉代将领,击败了强大的匈奴。
这些口口相传的历史,看上去那么简单,甚至有些神话成分,但就是这些简单的,在某种程度上有些荒诞的传说,将一些最基本的理念扎根在这个民族的思想中。
我租住的村庄是个传统的小院,房东太太有五十多岁了,她不知道离婚是什么,在她简单的思考中,离婚,要么是男人背心,要么女人**水性杨花,是绝对错误的,她好心的要给我介绍对象,却被房东大爷制止。
尽管这几周我们相处融洽,我甚至以为我们成了一家人,但这一刻我知道,我还是个白皮肤,灰眼睛,黄头发的西方人。在上海、北平、广州这些城市,与西方人通婚已经是非常普通的事,可在广阔的农村,这却是大逆不道的事,几乎与叛国等同。
我在中国很长时间了,也曾经到过西北,调查过那里发生的饥荒,但我从来没在农村的农民家里住上这么久,这几周的经历让我对中国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这是个有些奇怪的国家,一方面在城市里,西方文明已经深入人心,人们向往西方的科学文化和社会制度,另一方面,这个国家广阔的,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农村,却依旧十分落后,他们保留着数千年来的生活习惯和认识。
现代文明和传统愚昧同时存在,距离这个村子不足百公里的唐山,已经是一座接近现代的城市,可就在这里,这个村子,女人依旧不能离婚,男人可以随时休妻,女孩子很少进学校,寡妇再嫁是不贞的表现。
庄继华将军在整个中国推动社会改革,可这种改革仅仅只能给农村贫穷农民带来经济上的好处,却无法改变农民的认识,这种认识只能通过长期教育来实现,这个时间大慨需要一代人。
‘中国的问题首要是解决农民问题。’我在延安采访GCD领袖MZD时,MZD说出了这样的话,在重庆,蒋介石将军和邓演达将军说过类似的话,这些可以决定中国未来命运的人,都认识到中国走向现代文明的最大障碍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