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侧门进了学校分给研究生的宿舍区,此时大概有十一点多,守门的大爷不在,大概是躲在里头喝茶抽烟了,大铁门没关,程蔓想想还是别打扰人家浮生偷闲的好,就没按喇叭,径直将车开了进去。
Q大的研究生向来是抢手货,一般还没毕业就让各大公司给签走做实习生了,所以晚归与使用四轮交通工具那是无比正常的事情。宿舍楼下有一片空地,学校为了节约经费和方便,索性就在那儿搭了个大棚子,专门给在校研究生停车用。
车棚很宽敞,程蔓随便找了个位置将车停好,才刚下车,就听见身后“吱呀——”一道刺耳的刹车声。
她讶异回头一看,就见他大力甩上车门,旋即大步朝她走来。他只比她晚了半分钟到,居然真的跟到了这里。
程蔓站在原地,仰起头看他,他身姿修长的立在这儿,就在她眼前,晚风吹起了他衬衫的一角,弧度美好一如他微微扬起的下巴。他面色沉郁冷峻,唇线抿成细细的一道漠然。今日发生的所有事纷拥至心头,她一下子觉得有些疲倦,清亮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独独避开他的眼睛,道,“秦准,你别这样,很没意思,真的。”
她见不得他这个样子。以前的他多神采飞扬啊,漆黑的眼底不管何时总有淡淡的光芒在其中极轻盈的跳动,目光里的勇气坚定无比,唇角撩起的弧度又漂亮又骄傲,叫人一看就挪不开视线,以至于后来每每想起,总觉得只要是与他有关的一切记忆,都是鲜活跳跃的。
晚风有些凉意,程蔓觉得手指有些哆嗦,就悄悄握起拳头捏了捏,见他只是沉默,也没耐心等他开口,转身就想走。
他却比她还要快半步,飞快地攥住她的手腕!她条件反射地用力挣了两下,没挣开,一下子火气也升上来了。
明明是他先说到此为止的,现在又来纠缠不清……
拧着眉转过头正欲开口,却又是一怔。他的眼睛因盛大澎湃的强烈怒气而格外的明亮,胸膛剧烈起伏着,咬着牙恶狠狠的样子似乎要生生将她拆吞入腹。
“我别怎样?程蔓,你别欺人太甚!”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她的手腕被他攥得很疼,几乎连骨头都要给捏碎了。
程蔓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任由他拽着,一动不动,定定的望住他,眼神渐渐流露出几分迷茫,“我欺人太甚?当年你不准我破坏你姐姐的婚礼,好,我就乖乖地和你在一起,再也没有去找过程观越;你说分手,我一没哭二没闹就答应了你,大方放手让你走。我都这样了,秦准,你倒是说说,你还想我做到什么地步?”
话音还未落下,他的吻就压了下来。
果真是要将她吃了,辗转不定,力道凶狠的咬噬,她拼尽力气推开他,胡乱抹了把唇,怒气冲脑,一时竟想不出什么话,最后她便只能气急败坏冲他道,“你再碰我一下,我就告你耍流氓!”
时光飞快流转,依稀记得那年,十八岁的程蔓涨红着脸瞪着眼前正对她耍流氓的某人,“秦淮,你是个变态!”
那人眉头一皱,道,“你说谁?”
“……”
下一刻他好似恍然大悟般,转而望住她,一双清眸似笑非笑,“程蔓小姐,你别告诉我,到现在你还不清楚你男人的名字。”
……
那时两人相识不久,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她连他的名字都没搞清楚,只想这人怎么这么轻佻随意,一看就知道是个伤透女人心的料。大概两人都没有想到,日后他们之间会有这么多的交集。
秦准微微出了神,望着眼前这个娇小的女人,或许称她为女孩儿也一点不为过。岁月不饶人,却偏心地饶了她。看着她的恼怒不知所措与微红的脸颊,他忽然有了片刻的怔忪。
他去了美国后,在斯坦福大学继续深造。一次在学校图书馆里看书,无意间抬眼,一个不算矮但很瘦的身影在不远处一晃而过,他只来得及看见那女孩子白皙修长的后颈与一头不太柔顺的乌发。一下子也不知发什么疯,脑子空白一片,几步跑过去一把就抓住那女孩儿的胳膊,等恢复意识时,那被他粗鲁拽住的女孩儿正惊讶回过脸看他。
他顿失言语,正欲张口,胸口处却有股淡淡的但极为尖锐的哀戚与疼痛涌上来,堵住了他的喉咙。
那个曾被他真切拥在怀里,会扬起脸眯眼对他笑,会与他胡侃瞎侃逗他开心,会红着脸冲他嚷嚷“秦准,你别这样!”,有着实实在在温度的女孩儿,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他缓缓松了手,看着那早已羞红了脸但面孔陌生的女生许久,最后只能微哑着声音,淡淡说,“对不起,认错人了。”
……
而如今程蔓抿着唇,用防备的强硬的眼神瞪着他,抵住墙壁试图离他远一些,更远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