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最多摔至失忆,你竟然还能摔出多余的记忆。看来女施主很有慧根,你要不要考虑出家看看?”
“你……”他成功了!就算是第一次收到永安送来的休书,她都没被气得舌头打结,可这个假和尚做到了,“坐那边凳子上去!男女有别!”
“太硬了,坐着不舒服。”
——不要以为你有和尚证件,我就不敢揍你!信不信我这就替佛祖收拾了你!
这冲动的话儿险些从邢欢口中蹦出,可当捕捉到他眼中玩味笑意后,她用力吞回,压下怒火,告诫自己不能失态,对付这种人就该以毒攻毒,大家一起玩阴的。
“呜!师太,您别麻烦了,不用帮我处理伤口了,反正我也不打算活了。事到如今,我也不要脸了,就实话跟您说了吧。我命苦啊,五岁死了爹,娘含辛茹苦把我拉拔大,本还指望着我能替她养老送终。岂料那富商王官人把我强抢了去,我娘为了阻拦惨遭毒打。我好不容易逃出,一路被追杀,逃往了京城,遇见大师……呜呜,原还以为得救了,没想到、没想到……世道变了啊,他他他、他竟然想对我做那种事……我反抗他便打我……别拦我,我还怎么苟活于世……”
“喂,喂,喂!你还真恩将仇报!是谁帮你解围的?我不过是轻功偶尔失效,才害你受伤,你也太狠了!”这是悟色平生第一次看走眼,竟还以为她是个只懂顺从被戒条束缚住的女子。这前后反差,让他措手不及,甚至忘了冷静应对。
面对他的申辩,邢欢充耳未闻,一个劲地只顾着抱紧师太哭诉,“我还有什么颜面去侍奉娘。师太,您就好心赐我三尺白绫,让我结束了这悲恸的人生吧,求您了。”
“死女人,你……”
“够了!这位女施主,贫尼信你,没有姑娘家会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你要勇敢活下去,千万别想不开。若是无处可去,沉香阁也愿收留你,佛祖不会嫌弃你的。把这衣冠禽兽看紧了,贫尼这就去找人好好教训他!”慈眉善目的师太也突然变了脸,义正言辞地喝断了悟色的话,甩一甩衣袖,话音未落,就当真跑去喊人了。
那道灰蓝色的正义身影刚消失在屋内没多久,邢欢就猝然止住了哭声,用指尖理了理方才弄乱的发,嘴角荡出一抹挑衅笑意,扬眉看向紧瞪着她的悟色,“看什么看,大师没听说过最毒妇人心?”
“听过,不过没见识过。”片刻后,他忽然脸色一缓,从腹间挤出哼笑。显然,他已从惊愕中回过了神,转过身子,特意又靠近了她几分,“不知道施主有没有见识过无毒不丈夫?”
“你想做什么……”气氛不太对劲,眼看着他越挨越近,邢欢的心跳也跟着越跳越快,身子下意识地往后挪,直至抵到了墙。
她身子一抬,想往另一边跑,没料,他像是早就料到了,手一抬,撑在了墙边,彻底拦堵了她的后路,修长指节还格外悠闲在墙上若有似无敲打着。欣赏了些会她受惊的模样后,他满意地笑了,“既然施主都说我对你做了那种事,那我如果不让你领略下春宵一刻的滋味,岂不是辜负了你?”
“没、没关系,我不怕被辜负。”谁会真想要跟和尚做那档子事啊!
“这怎么行,贫僧最不舍得辜负女人了。”他说得很轻,呢喃般的气息,更像是种挑逗,扰乱着她的呼吸频率。在她屏息时,他忽然侧过头,鼻尖轻擦过她的眼帘。
眼看就要落在她的唇间,邢欢眼一闭,刚打算张嘴叫救命。蓦然,感觉到压在跟前的阴影没了,取而代之地是一道温暖,紧紧包裹住她,浓郁的檀香味刺得她立即睁开眼。
这才发现身上原先那件单薄透凉的尼姑服上,多了件绿色袈裟。
“你似乎很怕冷,别着凉了。”他起身,理了理淡粉色的袍子,顺便为自己的行为做了注解。
透着体贴的话让邢欢喉头一动。是,她怕冷,很怕,即便现在是盛夏,所以才会不顾形象地裹着碎花棉袄御寒。可就连和她相处了两年的相公都未曾在意过的细节,从这个今天才刚认识假和尚口中说出,难免惹得她心颤。
“我赶时间,有空再春宵。”他迈步走到窗边,侧过头看了眼,含笑回眸,掷出一句。
只在邢欢眨眼的瞬间,屋内,就只剩下她一人。
若不是裹在身上的那件独特袈裟,还有那些个隐隐作痛的伤,她会以为,所谓“得道高僧”只是凭空想象。
第三章
“快快,把这些暖炉全都拿到甲字房去,少奶奶回来了。”
“二少爷不是交代了在外不准叫少奶奶吗?”
“哦对,是邢欢回来了。”
“可是二少爷不是说把她给丢了吗?”
“不是不是,我听到的版本是说邢欢终于被那些休书逼疯了,当场在群英楼一干大侠面前跳楼了!”
“你听到的是盗版,正版是邢欢跟捕快私奔了。”
“呸!分明是跟穿绿色袈裟的和尚私奔了。”
……
各种传言飘荡在群英楼的各个角落,而故事的女主角则团在甲子房的贵妃榻上,墨绿色的棉袄将她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住,怀里还揣着个小巧的手炉。尽管如此,她身子仍在不停地打颤。
她低着头儿,一脸受了莫大委屈却又不敢言的模样。
任由立在她跟前的赵永安呼吸越来越急促,最后从他紧咬的齿关间迸出了怒吼,“我到底长得是有多可怕?把猪头抬起来!”
邢欢受了惊般地颤了颤,面对这刻薄话语没有任何反驳,听话地把头抬了起来。
摆出这种活像家暴受害者的神态,算什么意思?他是有多虐待她?他有一堆的火气提在喉咙口,随时可以倾泻而出,偏偏在对上她的眼瞳后,莫名其妙地萌生出了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