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机灵点的旁敲侧击了方才知道,那汤臼两日前事先已将那份开库钱,辛苦费发给众人,若还有人敢于再向将士们索要贿赂,寻机刁难的一律斩首,当场还拿两个做的最过分的人砍了脑袋,以表示自己的决心,众小吏事后一个个静若寒蝉,谁也不敢再出手索要,毕竟上面已经给了自己一份,若为了再多要一份丢了自己的性命,那也太蠢了点。于是便有了这般清明表现,众将士虽然不知道这汤臼突然发了什么癔病,性子突然大变,但终归对他的印象也好了不少。
这天下午,董真如平常一般巡查城头要点和各处城门,他虽然年岁不到三十,但尚未及冠便在随着从父在军中当兵,算起来都当了十几年兵了,阵仗上的经验极为丰富,深知越是这般看起来局势大好的时候越是要小心谨慎,因为此时众人脑子里的弦已经紧绷了好几个月了,一旦局势突然好转,很容易松懈,露出破绽,一旦顾全武佯装退兵,然后突然回兵偷城,那便糟了。
这几天他不但在最容易攻破的北门夜里设了双岗,连不易攻取的东南二门也加倍小心,将自己亲兵队中的精锐士卒补充在那边,务必要将这越州城守得跟铁桶一般。看到逐个城门都把守的不错,他满意的跳上战马,正准备回到家中,却看到一名王府的奴仆跑过来,大声禀报道:“越王府派人到家中请少将军晚上到王府同乐,连同在家中的骆团将军也要一同去。”
董真听了,眉头皱了皱,他性子本来就颇为严谨,并不喜欢从父那种长夜之饮的荒淫场面,加上此时镇海军尚未退兵,自己身负守城重任,便想要开口拒绝,身旁的一名心腹看到董真表情,便猜到了他的心思,赶紧伸手抓住董真马缰,上前低声劝道:“少将军,这城防有我等也就够了,晚上少饮几杯也就误不了事了,若是不去,大王必然不喜,若让那些小人趁机进谗言,反而不美。”
董真想想自己心腹说的也有道理,再说自从开战以来,从父越发荒淫暴虐,喜怒无常,饮酒作乐通宵达旦,全无克制,这可并非养生之道,自己由于军事繁忙,也没时间去劝谏,今日正好前往,劝说从父也要克制点。想到这里边对那奴仆笑道:“也好,我这就回府梳洗一番,便与骆将军一同前往便是。”
已是晚饭时分,越州城中已是处处炊烟,已经到了地平线以下的夕照映射在云朵上,便如同红霞一般。可能是围城的镇海军即将撤兵的原因,往来的行人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董真觉得这座江南第一都会也恢复了昔日的几分生气,想到这一切都是自己身后的骆团带来的,心中对他本来的鄙夷之心也少了几分,毕竟骆团在石城山力主出战也是因为功名之心重了些,这也是武人的通病,毕竟武人和可以担任亲民官的文人不同,升官进爵靠的都是斩首捕虏,半点也假借不得,想到这里,董真不禁对骆团觉得有些歉意,觉得自己是不是对他太过分了一些,这样也会凉了来投将士的心。于是回头对身后的骆团笑问道:“骆将军怎么今日便独自一人前来,不是与你一同投诚的还有七人吗?”
骆团脸色微变,赶紧上前答道:“少将军莫要这般说,在下是待罪之身,能逃得斧钺之祸便是万幸,还说什么将军。那七人是营中的忠义之士,不愿意屈身事敌才随我冒险越城归营。我一个败军之将也不配有这样的部属,他们妻小都在城中,自石城山一战后已经数月未见,想念的紧,今日在下便都让他们去探望家小去了。”
董真点了点头,他本来就以善抚士卒而闻名,骆团这般体贴手下倒是合他胃口得很。伸手拍拍骆团肩膀笑道:“让他们去看看家小也好,自古征战之士,抛家舍子,挺身锋锐,端的是辛苦的很,骆将军能够体贴士卒的疾苦,这好得很。不过说什么待罪之身的话就莫要提了,且不说你送回重要消息立了大功,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石城山一战的主将也不是你,连那人都好好的呆在越王府中,你又怕什么?”说道这里,董真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显然是想起了汤臼这厮惑主佞臣。
骆团心头暗自叹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朋。董真你骁勇善战,善养士卒,深得士心,若是你能够和汤臼那厮虚与委蛇,引为臂助,那时你身为越王从子,兼手握兵权,便是取越王而代之,割据一方也不难。那汤臼本为反复小人,有利则来,无利则去,并无操守可言,如非你平日里待他如同水火一般,汤臼又至于认定一旦你得势后便要取他性命,与我联合呢?”看着董真的背影,骆团思绪繁杂,一时间竟有了点悲悯的感觉。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越王府前,骆团正沉浸在自己对董真命运的感叹中,突然被前面的爆发的争吵声惊醒了,一看原来是董真的亲兵和守门护卫争吵起来,原因是不知为何,平常都允许与董真一同进府的护卫今日突然不允许进去了,董真身边的护卫大为不满,于是竟和那守门校尉争吵起来。
董真下马走到那校尉面前,问道:“为和平日里都允许进入,偏偏今日却不允了?”
那校尉见是董真亲自来问,赶紧躬身行礼,口中答道:“少将军恕罪,末将也不清楚,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至于原因,末将职位低微,也不清楚。”那守门校尉嘴上说不清楚,可却不住的往府内使着颜色,脸上表情和口中说的话相映成趣,倒是有趣的很。
董真立刻便明白了那校尉的意思,汤臼自从石城山一战惨败逃回越州后,被狠狠的训斥了一番,空闲在家。这人也不知用什么手段,不多时又博得了董昌的信任,得了越王府宰的差事,这等府中保卫的事情便是他的职权范围,那下了这个命令的是谁也就不问可知了。董真也不是傻瓜,立刻便明白了那校尉的暗示,剑眉一轩,便要发作。却被后面骆团一把扯住。附耳低声道:“少将军,如今你手握兵权,兼得城中将士之心,虽处臣子之位,实已隐然凌驾越王之上,汤臼这厮不过越王手下一犬罢了,为何如此大胆,只怕越王心中已有猜忌之意。此时切不可授人以柄。”
董真本是个极为机敏的人,不过为人光明正大,少有想到这些阴微的地方,一经骆团的提醒,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伸手拦住自己亲卫的吵闹,对其说道:“府中之事我等听从安排便是,莫非在从父府中还害怕有人刺杀我不成。”说到这里,转身对那校尉道:“我这些亲卫也辛苦了一天了,既然不能一同进府,等会给他们安排些酒食可否。”他听了骆团的话,也觉得有理,言行间更是加倍谦逊有礼,不给对方留下一点把柄。
那校尉笑的更是殷勤:“少将军手下亲卫定然都是好汉子,不劳少将军吩咐也要好好亲近的。”
董真见一切安排停当,便和骆团两人一同进府去了。
进得府来,有一名小吏躬身道:“今日大王在鹿鸣堂宴饮,还请少将军随在下来。”原来董昌篡号前,在越州城中大兴土木,修建园林,务必使府邸符合他的新身份。新修建好的越王府,方圆足有五六里,楼台水榭所在皆是,层层次次,十分深远,若无熟识的人引领,根本就找不到目的地。
董真自从府邸建好后,整日里都在外领兵作战,很少进府中宴饮游玩,今日方才有闲情逸致来观赏园林胜景。只见林木森森,不时有野鹿仙鹤穿越其中,便是普通的一间庭阁,远远看去也能看见珍贵器皿放置其中,便是人间仙境也不过如此了,真不知道花费了多少民脂民膏。
董真正暗自叹息从父如此奢靡无度,将士们却食不果腹,如此这般,浙东军如何不败,正下定决心今夜一定要劝谏叔父一定要改节制,将财货分赏将士,对百姓不要继续横征暴敛,惩治身边的幸进小人,战战兢兢的小心施政,才是在这乱世保全自身之道。
这时,身前那小吏突然问道:“少将军,你那位同来的将佐怎么越走越慢,落在后面了,你快让他走快点,这里道路曲折,若是落下了可会迷路的。”
董真听了,回头一看,果然骆团落在后来足有二十步远,正蹲在地上抚摸自己的脚跟,脸上颇有痛苦之色,好似扭了脚一般。
下江南 第122章 刺杀2
第122章 刺杀2
董真刚想开口叫他一声,突然耳边一阵风声,胸口和大腿上便挨了重重一击,整个身体猛的往后一仰,竟仿佛被什么重物猛击了一下似的。
董真赶紧伸手扶住旁边的一棵树木,方才站住了,才感觉道胸口和大腿上一阵发麻,然后才感觉到疼痛。那个给他引路的小吏已经被吓住了,结结巴巴的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利索:“少将军,你、你中箭了。”
董真低头一看,胸口和大腿上各中了一只弩矢,胸前那一支由于身上的明光铠的原因,并没有射穿肺叶,大腿那支已经射了个对穿,这般重伤,可伤口只是发麻,隐隐作痛,想来是淬了乌头的毒箭,却不知是何人竟敢在越王府中刺杀自己。
“难道是从父听信谗言?”董真脑子突然跃出一个可怕地念头,这个想法几乎立刻把他给击垮了,旁边那小吏猛的一下将他扑倒在地,数支弩矢带着凄厉的啸声擦着他的头顶划过去。从二十余步外的灌木丛中跳出四五条披着黑衣的被甲汉子,黑纱蒙面,正扔掉已经发射完毕的强弩,拔出横刀扑了过来。
“不是从父派的人,否则不会就这么少的人,更不需要蒙面。”董真立刻精神一振,一把推开那小吏,低喝道:“你快去搬救兵,这几个人我能应付。”说话间,董真变扶着旁边那颗树站了起来,反手拔出腰间横刀,准备和那几个刺客厮杀。
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独眼的魁梧汉子,他看准董真大腿中箭行动不便,双手持刀过头,吐气开声,大喝一声借着冲势一刀便朝董真的小腿砍去,刀锋尚未及体,带起的风声已将地面的尘土激起,刚猛之极。这一招极为阴毒,若是平常人,后退一步避开也就是了,可现在董真行动不便,全靠旁边那棵树扶持,只要移动便会站立不稳,后面几名刺客都是老手了,绝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若是挥刀抵挡,这下三路的攻击除非俯身或者放低重心才好格挡,偏生大腿受伤的董真都不方便。这几人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卒,配合十分默契,定要快些将董真斩杀,免得拖延生变。
眼看那刺客的刀锋将要及体,董真却仿佛老僧入定一般,岿然不动,左手轻抚胸口的的伤处,右手中的横刀软软的点在地上,拦在刀锋和自己小腿之间。那刺客先前久闻董真的勇名,手上刀势看上去虽猛,其实暗中还留了三分余力,准备只要形势不妙,便收回横刀护身,跳到一边,由后面的同伴连续攻击,务必要将董真斩杀于当场。眼见这般现状,暗想任你董真腕力如何强劲,凭一手之力如何抵挡得住自己蓄足了全身力量一刀,手上更使了十二分力气,务必要将董真抵挡的那一刀破开,连同右腿一同砍断,立下殊功。
董真此时突然右手手腕用力,掌中横刀竟插入土中,那刺客的全身力气已然全部花在这一刀上,此时已然决计无法变化。两刀相击,声音震惊全场,那刺客刀势虽猛,可董真刀锋已然插入土中,另外一端的刀柄紧紧握在右手中,哪里破的开,不过把插在地里的刀锋逼动了数寸罢了。那刺客见到这般情景,便向抽刀后退,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再说。哪知道董真手臂一推,手中横刀便如同铡刀一般,将刺客的兵刃如同一捆稻草一般往地面压下去。
那刺客若是此时弃刀而退,还能保住性命,可他久经战阵,抓住手中的兵器早已成了一种条件反射,不待大脑思索,手腕一阵剧痛,只得本能的抓着自己的兵刃蹲了下去,身体不自觉的靠近了董真。董真空闲的左手一把拔出自己胸口插着的那支弩矢,反手便从那刺客的独眼插了进去,弩矢直贯入脑,立刻便了解了对方的性命。双方交手极快,此时后面的几人才冲了上来。为首一人挥刀要砍,突然眼前一黑,原来董真刚杀死那人,双臂叫劲便将尸体向他推了过来,那刺客躲闪不及,只得横刀想要推开那尸体再与董真厮杀,猛然间胸口一凉,一柄横刀已然贯胸而入,想要挣扎,却已经没有力气,颓然倒地,原来董真借着尸体的掩护,快步上前,一刀从尸体的腋下刺过去,直接将那刺客了解了。
冲上来的刺客本以为董真挨了两记弩箭,受了重创,上来取他首级不过是他囊取物罢了,没想到一交手便丧了两人,若不算先前暗中在灌木丛中射的那两箭,连董真的油皮也没擦破点。联想起昔日耳闻的董真勇名,不禁都寒了胆,明知这越王府中乃是危险之地,若不能马上将其斩杀,一旦形势有变,自己都得命丧此地,却一个个犹豫不前,一时间局势竟僵住了。
先前那小吏跑了十来步,看见落在后面的骆团站了起来,不再抚摸脚上,赶紧大声喊道:“你这厮好不知机,没看见少将军遇到刺客了吗,还不快去救援?”
骆团拔出腰间横刀,答道:“在下立刻便去救援,还请快些去唤援兵。”说话间已然靠近了小吏的身边。那小吏刚想加快脚步往驻有卫队的大门口那边跑去,突然觉得小腹一凉,紧接着便是一阵火烧一般的剧痛,往下一看,胸腹之间已然被一柄横刀贯穿,刀柄紧握在骆团的手上。
那小吏用一种不敢相信的目光紧盯着骆团,口中发出咯咯的声音,骆团苦笑道:“抱歉,我也是刺客。”
小吏嘴角流出鲜血,猛的伸出右手向骆团脸上抓来,骆团手上加力,猛的一转刀柄,处于对方腹腔里的刀刃立刻绞碎了内脏,同时也绞碎了小吏的生机,生机迅速从小吏的眼睛里消失了,抓向骆团的右手也无力的放下了,只有指甲在骆团的脸上划出几道浅浅的伤口。
骆团轻轻替小吏闭上圆睁着的双眼,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上,随手拔出横刀,对着已经死去的他说:“要是不往我这个方向跑,我也就不会杀你了。到了下边也不要怪我,找个好人家投胎吧,很抱歉,在这个世道,我们都得做许多不得已的事情。”说道这里,骆团随手抖了抖横刀,将刀刃上的鲜血抖落下来,向董真那边走去。
董真竭力平息自己剧烈的呼吸,方才一连杀掉那两名刺客看起来并没有消耗他多少体力,但胸口的伤口在不断流血,箭头上的乌头毒和不断流出的鲜血都在不断削弱他的体力,由于大腿上的伤口,他没有办法主动发起攻击,只能等待着对方发起攻击,然后寻机加以反击。从面前剩余的五名刺客的脚步和行动来看,他们都是久经战阵的战士,也许他们的武艺并不十分高强,但多次的战斗让他们有了良好的默契,懂得通过自己的行动为同伴制造敌人的破绽,并且能够在正确的时候利用这破绽发出致命的一击,他们身上的甲胄和兵刃也十分精良,在这样的五个人的围攻下,很少有人能够活下来,那么身负重伤的自己呢?虽然对自己的武艺和胆量很有自信,但董真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逃出这次刺杀,他只希望援兵快下赶来。
可是援兵会来吗?董真并没有把握,多年的厮杀经验告诉他,从一进越王府,他就走进了一个精心布置的圈套中,派人以董昌的名义邀请他赴晚宴,然后不让亲卫一同进府,还有这些刺客的强弩、甲胄、兵刃,还要带入这戒备森严的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