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啊?让我想想。”她轻佻地转身,指尖轻轻绕着,沿着烟灰缸轻轻磕了两下,白色的烟灰扑簌簌地往下坠,“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呢?”
“那一年回家以后没多久,有个女人领着个小男孩站在我家门前,我妈开的门,她走进来问我外面是谁?我觉得她在撒谎,你知道为什么吗?你一定不知道,那个男孩子的眼睛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我跟你说过吧?我像我爸,除了嘴巴,其他每个地方都像极了我爸。”
“他一直为没有儿子耿耿于怀,这下终于如愿了。其实早就如愿了,只不过我们都不知道而已。”她浅浅的笑着,小小的梨涡在嘴边慢悠悠地绽放,这是重逢以来,他第一次感觉看到了从前那个熟悉的钟毓。
“他说要离婚,我妈答应了。那个女的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早就哄得我爸把财产都转到了他儿子名下,除了房子,我妈什么也没有。”
“后来房子也没了,她生病了,我们商量着把房子卖了,出去租了房子住。”
“名字什么时候改的?”
“就那时候吧,我妈特犟特要强,说既然他不要咱娘俩,那就索性断个干净。她身体不好,又被气着了,在家总昏倒,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出院那天告诉我,就叫唐沁吧,沁字好,纳入水中,无波无澜。”
庄禹心里像是被钝器狠狠击过,整个胸腔都“嗡嗡”地震动,“怎么没有告诉过我?”
“也挺好的。”她自嘲,“从钟灵毓秀到平静无波,女孩子最好的状态都被我霸占过了。”
他眼眶酸涩,压着嗓子问她:“那周远山……”
唐沁终于转过身,笔直的望向他,她面色苍白,有些泪痕挂在脸上,却也丝毫不显狼狈:“开始的时候我们算是各取所需吧。我妈身体很不好了,我那点工资根本不够用,还要挤出时间复习司考。那时候我可算明白了,灰姑娘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人家还有个有钱的爸爸,虽然日子过得憋屈点,可至少吃穿不愁吧?”
再以后的故事也就没什么新意了,周远山出钱出权出力,帮着她找到了工作,解决了母女俩的生活问题。而她,像所有不得不向生活低头的人一样,惶惶不可终日,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过了两年。第三年的时候,她已经是律所里能独当一面的女强人了。唐沁回到公寓找周远山摊牌,说要分开。
陷阱泥淖多容易,可是想要凭着一己之力离开就没那么简单了。
周远山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只是当着她的面儿,一个键一个键地拨电话给她妈妈,来的路上她其实想了很多种可能,但是怎么也没想到周远山会一招致命,狠狠死死地掐准了自己的七寸。她扑上去抢过了手机,那一刻居然还有心思对着自己自嘲“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周远山站在不远的地方瞧着她,冰冷的目光里一丝情绪也没有:“路也要想好了再走,下了脚……可就没有回头岸了。”
那天她睁着眼到了天亮,终于还是向现实妥协,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她咬死了下唇告诉自己:“唐沁,不要哭,所有的路都是你自己选的,有什么好哭的?”尽管这样,她还是忍不住哭了,蹲在墙角抽咽,整个人抖成一团,上气不接下气,同事打电话给她时,她不得不掐紧了自己手臂上的肉才能确保接电话时没有颤音,她拼命稳住气息告诉别人:“嗯,突然发烧了,今天去不了了,麻烦你帮我请个假。”
其实日子也没那么难熬,尤其当她意识到周远山有可能是真的喜欢自己的时候。她从没问过关于他的家庭和子女,他不说,她也不提,两个人就这么默契的一边掩耳盗铃一边相互博弈。高手过招也许就是这样,看似最不经意的动作往往最致命。
梁星找上她时,她也不是不忐忑。彼时已经是第四年,她早没了当初的勇敢和绝决,那时的不甘和抗争都被周围的人和事磨成了一把钝刀,砍下去也会疼,可是,连血丝都看不见了。她独自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婉拒了他的请求。尽管对着周远山,她永远不可能做到心如止水,但要真的毁了一个人,她也狠不下心来。这种想法一直持续到……周一凡亲自找上她。
那天约她的是个当事人,唐沁见到俊朗英挺的周一凡的时候心里突地闪过好几个猜测:离婚?财产纠纷?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他是属于那种一眼看上去能有诸多猜测的人。
周一凡的故事也老套的要命,讲了一个挺寂寞的家庭,女人在家操持家务,男人终日不归,现在知道男人出轨,女方有什么办法争取最大权益?唐沁听到这儿的时候惊讶地抬头:“嗯?我没听懂,您是在咨询……女方?”
“对。”他闲适地解了西装纽扣,“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绍了。周一凡,周远山是我……嗯……生理学上的父亲,这么措辞还算严谨么?唐律师?”
唐沁还算冷静,尽管她心里已经“砰咚砰咚”撞翻了天。她无意识地挺了挺原本就笔直的后背,紧紧地握住了杯壁,沉着地问向来人:“所以,周先生的意思是?”
“很简单。”他说,“其实上次来找你的梁先生是我朋友,不过你拒绝了他,所以……”
“既然现在大家也算知根知底了,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化。咱们互惠互利,你帮我们收集证据,我们助你全身而退。”
到底这几年的律师没有白做,唐沁死盯着他:“我凭什么相信你?你们可是亲父子?”
他闻言拉过唐沁眼前的笔记本,“唰唰唰”登进了公司系统,然后又转过来给她看:“这几个月我做的事情就是让周氏彻底和政界脱离关系,包括青州正在筹划的度假村,周远山要插手被我拒绝了。很多人猜测我们的土地审批是经他的手,其实我走的都是正规渠道。”
“所以现在唐律师知道了,要是我帮着周远山来试探你,完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他坦荡地笑着,完全看不出正是个算计自家父亲的纨绔少爷,周一凡庄重地朝她伸出右手:“那么,现在可以合作了?唐律师?”
作者有话要说: 想这几天把锁上的章节都替换掉,这样下星期又要过上申榜的生活了。
这篇文码完了应该暂时不会码字了……说来惭愧,深觉自己实力不够。
☆、第二十九章
说实话,周一凡开出的条件太诱人了,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这对父子太像了,都是一招毙命,拿捏起别人一样的稳准狠。
周一凡离开了很长时间她还坐在咖啡馆里,想了很久,又动手翻遍了能查到的周氏的资料,最后捏着眉头走了出来。春天的晚风和煦地吹着,她沿着市中心的河慢悠悠地走着,恍惚间像是回到了中学时代。那时候妈妈在学校旁边陪读,吃过晚饭母女俩拖着手在河边散步,她给妈妈讲学校里发生的各种趣事,说着说着就开始抱怨春天的风,“每次都把刘海吹掀了,真讨厌。”妈妈总是抿嘴瞧着她笑,尔后一路都伸手帮她压着额前翘起的刘海。
唐沁低头在包里翻着纸巾,找了很久没有找到,只好作罢,反正眼泪都已经被吹干了。她索性摸出手机拿出刚刚周一凡留给她的名片,她还差他一句“合作快乐”呢。
故事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她抱着肩冲庄禹甜甜的笑,毁了也好,她觉得毕生的不甘犹豫踟蹰和胆怯都在这几年里耗光了,她才二十八岁,但是好像已经很老了。
庄禹眉头紧皱着,看上去不是很好,她耸耸肩看上去好像置身事外:“怎么?信息量太大?消化不了了?”
除了开始时的几个问句,庄禹在整个过程中一句话也没说过,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