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伊点头,脸上表现出了担忧的神色。
“那个麻烦就是教廷。”
……
安置好佐伊,罗杰简单收拢了一下随身物件,返身回到山坳口,将马格斯的马车驾了出来。然后他在村口抓了一个无所事事四处遛弯的老头子,扬起鞭子,便向双石镇方向赶去。
到了双石镇,将马车扔给老头子,罗杰租了一辆四轮车,马不停蹄地又转向了埃姆镇。罗杰没有走那道山梁,尽管抄近路耗费的时间会少一些,但是罗杰实在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脱离人群。
安置佐伊的时候,罗杰又问了一些马格斯的动作,才知道老头子不仅仅给亲近的人留了信,还专门给教廷即将过来的人也留了一封。
那封信一如老头子既往的风格,引经据典洋洋洒洒写了将近十页纸,归根结底实际就说了两件事儿。第一,众神即将回归,教廷的各位洗干净脖子等着被砍脑袋吧;第二,老子走了,你们要想找老子麻烦,就也搞个本源离体,追过来试试!
对于马格斯这种压抑了二十年的释放,罗杰着实不愿意置评——还不许一个人死前嚣张一把了?
只是,他对本源离体这件事特别敏感。作为一名法师,他清楚得很,主动的本源离体跟自杀没有多大区别。强大的神术者可以延长本源离体后保持的时间,但是终究无法抵抗天地之间的同化之力,即便本源消散得再缓慢,没有躯体对其进行补充,终究是无源之水。
马格斯这最后的举动,到底是心灰意懒之后的放手一搏?还是真的契合了某个关键点,能够搞出一些不一样的动静?
马车上,罗杰先看了马格斯留下的那封信,上面无非是一些规劝的话。将其扔到一边,罗杰又翻开了马格斯视为珍宝的笔记,借着油灯摇曳的火光看了起来。
……
在罗杰眼中,马格斯是个很奇怪的人。
他很聪明,一双眼睛总是能切入问题的本质,但是却从来看不清楚这个世道。他的虔诚,他的狂热,对这个世界的影响微乎其微。不说这个世界,就算是三里堡这个屁大点的地方,几百户居民,他都没办法发展出来几十个愿意听他传播教义的信徒。
然而他一直坚持着,坚持着自己的狂热,坚持着自己的方法,一点改进的想法都没有。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当所有人都厌倦于他的陈词滥调的时候,他便会抱怨盛世不再,人心不古,发一通牢骚,做出一副痛彻心扉的样子。然后睡上一觉,第二天起来仍旧神采奕奕的,用他那些毫无说服力的教条,去寻找下一个听众……
马格斯说,他的精神支柱来源于《圣典》,然而,即便《圣典》自身都经过了数次大的变动,以便迎合人类对这个世界认知的不断变化,马格斯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在《圣典》的基础上有所变通。
当今世上所用的《圣典》,是四百余年前,教皇亨利二世在位时编纂的版本。古旧的语言,落后的观念,让《圣典》本身成了这个世界上最流行的,却也是最落后的书籍。然而,马格斯就那样将其奉为圭臬,将他一生的理想与追求,融合到了那个早已经不复存在的世界之中。
那个时候,众神还没有遗弃这片天地……
罗杰摇摇头,他无法理解一个虔信者的精神世界,也不愿意过多去探索。他担心,虔信者脑海中太多的不可理喻,足以让自己疯狂。
马格斯的笔记,仍旧饱含着他的个人风格。字里行间,有着四成虔信,三成恭敬,二成狂热。只有最后一成,才记录着他运用本源之力的经验。
翻过了大半本笔记,夜便已经很深了,马车内悬挂的小小油灯已经快要燃尽,疲惫的马嘶声在门帘外响起。又到了一个驿站,两匹健马被换了上来,随即一声鞭响,马车再次奔驰在驿路上了。
罗杰闭了闭酸胀的眼睛,按照笔记之中记录的法门,暗暗感受着体内本源之力的运转。很快,他便捕捉到了一丝灵动的气息。那是他在接收牧师神职的时候,马格斯在他体内种下的印记。
想成为一名神职者,体内必须有一枚其他神术者用其本源之力凝聚的印记。
这枚印记代表了传承,代表了责任,同时,这也是教廷掌控天下神术者的关键——没有教廷的许可,理论上,一个人的力量即便再强也无法使用神术。
最早的法师们希望打破这种垄断,他们没有成功,但是也不算失败,因为虽然他们无法直接使用神术,但是却偶然间发现,以躯体作为媒介,可以利用本源之力调用这个世界的元素之力。
法师的出现,是个偶然。但是在无数不甘心俯首的人的努力下,这种偶然必定会出现,只是或早或晚而已。
所以,法师们尊重先贤,尊重奋进,尊重知识,尊重一切值得尊重的事物,唯独不尊重“权威”。因为法师的诞生,便是因为一群人尝试打破权威。
这种对权威的蔑视,是深入在法师的骨子里边的。
罗杰只是个不成气候的小法师,但他仍旧是个法师。多年来,法师思考问题的方式,深深影响着他。所以,当他看到马格斯笔记之中施展神术的种种法门后,很快便以“嗤之以鼻”来对待了。
“难以想象,释放个治疗术,还需要在心里边默念‘我主的光辉永照’;放个圣辉术,需要双手合十行躬身礼……”罗杰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右手的掌心放射出一缕洁白的光芒。
这丝缕的圣光虽然微弱,但却是如假包换的圣辉术,对亡灵有着十足的杀伤力。
合上笔记,罗杰将它垫在脑袋下面,躺在了车厢内的窄床上。他不再去想神术的事情,而是开始合计,遇上教廷的人,该如何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