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昨夜一仗曹操打得甚是顺畅,曹军几乎兵不血刃就拿下了整座城池。这是曹营上下之前完全没有料到过的事。在许多人印象当中像邺城这等巨城,不打个一两年是极难拿下的。甚至曹操本人也已经做好了长期围困邺城,饿死城内军民的打算。可谁曾想,负责看守西门的苏由竟会突然打开城门放曹军入城,而城内的其他守军则在一夜之间陷入了莫名的混乱之中。如此蹊跷的胜利全归功于一件妙事——那便是“国师府遭天雷”。
“司空,此地便是遭天雷的国师府。昨夜城中之乱就始于此地。”已然成为曹操马前卒的苏由指着一片烧焦了的废墟向曹操介绍着。
曹操眯起一双看不出阴晴的丹凤眼,环视了一蕃眼前的焦土,旋即挥手下令道,“仲康去搜搜。”
随着曹操一声令下,许诸领着数十名曹兵冲入废墟翻找了起来。起出一干人等并没有什么收获。可就在曹操有些不耐烦之时,不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阵骚动。只见几个曹兵抬着一具尸体来到了曹操面前。站在曹操身旁的苏由一见这具浑身是血的尸体,立马就跳起来道,“司空,此人,此人正是于吉!”
曹操一听死者是于吉的,立即翻身下马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尸体。但见已然死透的于吉衣着还算整齐,浑身上下的伤口也只有胸口致命的那一刀。可见下手之人不仅身手了得,且极其果断。却见曹操抬起头又扫了一眼几成废墟的国师府冷哼一声道。“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好干脆的手段!”
“难道于吉并非遭天谴?”苏由小声嘀咕了一声,换来的却是曹操鄙夷地一扫。
倒是站在曹操身后的荀攸十分清楚自家主公刚才暗指之人乃是蔡安贞。事实上自打当初许攸投奔曹操之后,曹营之中的有识之士就已依据许攸带来的情报分析出蔡安贞与于吉关系匪浅。曹操本人也曾在私下里向荀攸等谋士坦言,他怀疑袁绍之所以会突然称帝也是蔡安贞在背后捣的鬼。但怀疑终究是怀疑,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下,蔡吉轻而易举地就能将种种指控推卸得一干二净。更何况曹操这回会儿同蔡吉还顶着联姻的名头。所以曹操在未拿下邺城之前便以指名道姓地要手下捉住于吉。这一来是为了顺藤摸瓜搞清楚蔡吉在袁绍称帝事件中究竟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二来于吉所掌握的方术也正是曹操急需的东西。只是不曾想对方竟会以如此干净利落的方式抹干净有关于吉的一切线索。由此也不得不让人怀疑于吉知道的秘密可能比众人想象中的还要多。
想到这里。荀攸不由凑上前向曹操进言道,“主公,如这尸体这般,国师府内或许尚有未燃尽之物。”
曹操听荀攸这么一说,不由捻须颔首道,“公达言之有理。仲康,汝带人继续在此搜查,哪怕掘地三尺也不许放过一丝蛛丝马迹。”
“喏。”就在许诸拱手领命之时,徐晃领着一队曹军从长街另一头走了过来。队伍之中赫然来押解着几个文士模样的男子。当然这其中不乏苏由认识的熟人。至少他一眼就认出了走在最前头的军师杨弘与文学掾陈琳。
“见过主公。”徐晃向曹操抱拳施礼之后,顺手便从箭囊之中取出了一枚人头奉上前道。“袁术已伏诛,请主公过目。”
曹操却只是匆匆扫了一眼那枚血淋淋的头颅。便挥手示意徐晃将其收下去。显然曹操并没有将袁术当成一个对手,甚至都不及他脚边的于吉值得关注。不过相比死人,曹操对活人的兴趣似乎要更大一些。但见他绕着徐晃带来的俘虏走了一圈,先是将目光在杨弘的身上停留了片刻。确实,曹操有不少问题想要问杨弘。例如,袁术是怎么来的冀州?那枚传国玉玺又在哪儿?
不过现在并不是问这些的时候,所以曹操很快就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陈琳。并以玩味的口吻向其问道,“卿乃陈孔璋?”
陈琳低着头双膝跪地应答道,“正是在下。”
“《为袁绍檄豫州文》可是卿所作?”曹操继续问道。
陈琳一听曹操提起《为袁绍檄豫州文》。心头不由咯噔了一下。原来陈琳当初为袁绍写檄文时将曹操的祖宗三代都骂了个遍,特别是那句“赘阉遗丑”骂得可谓是阴损之极。此刻耳听曹操翻起旧账,陈琳也只得硬着头皮回答说,“是在下所作。”
果然,曹操跟着便以略带傲慢地向陈琳质问道,“卿昔为本初移书,但可罪状孤而已,恶恶止其身,何乃上及父祖邪?”
有道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眼见曹操逼得紧,陈琳反倒是把头一扬冲着对方苦笑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耳。”
曹操没想到陈琳会如此作答,先是一愣,继而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来人为孔璋先生松绑。先生才思敏捷,甚合孤心意。不知先生可愿出任司空军师祭酒一职?”
陈琳揉了揉酸痛的手腕,不假思索地拱手一拜道,“琳愿效犬马之劳。”
曹操见陈琳如此识时务,满意地点了点头,跟着又指着其余一干俘虏下令道,“都松绑了。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凡是弃暗投明者,孤定有重用。”
有了陈琳的例子在前,又被松了绑,杨弘等人自然是心悦诚服地向曹操叩拜道,“谢司空不杀之恩。”
曹操摆了摆手转而翻身上马。朝徐晃问道,“公明既已取了袁术项上人头,那邺城皇宫战况又如何?”
“回司空,邺城御林军已向大公子投降。”徐晃拱手答道。
“哦?子修拿下了皇宫?甚好,甚好啊!”曹操言罢一扯缰绳,提马宣布道,“走!随孤去皇宫!”
于吉的国师府离邺城皇宫并不算太远。一见曹操领着大队人马抵达,早已在宫门前驻马等候多时的曹昂。当即策马扬鞭迎上前道,“见过父上。”
曹操抬手免了儿子的虚礼,继而仰头望着邺城高大的宫墙,不禁由衷叹道,“本初这皇宫倒是修得气派,怕是少说也有三千佳丽。子修可有看中之人?”
面对父亲略带轻浮的玩笑话,曹昂却恭敬地答道,“回父上,孩儿已命人封锁四门,未动后宫分毫。”
曹操耳听曹昂如此表态。原本满面春风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倒是一旁的荀攸见状,连忙抢在前头夸赞曹昂道。“大公子真是治军严明。”
曹操听荀攸这么一说,面色也随之缓和了下来。旋即拍了拍曹昂的肩膀颔首道,“干得好。走,随父上去后宫逛逛。”
建安五年十一月末,曹操攻克邺城。与此同时蔡吉也与太史慈会师于河间城下,将袁熙部围了个水泄不通。不过袁熙终究不是袁术,身边也没有于吉那等神棍装神弄鬼。因此面对来势汹汹的齐军。袁熙选择了以最传统的方式来坚守城池。如此一来双方也就由此陷入了僵持之中。
曹丕穿着皮甲,手持练习用的木剑,死盯着对面步步紧逼的老兵。对方个头足足要比曹丕高出一个半脑袋。身形也要比他大出一圈。但曹丕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而是奋力举剑格挡对方一击又一击的进攻。十一月河北已然飘起了雪花,曹丕的内里却汗如雨下,呼吸也越来越急促起来。下一刻他才一举剑,对方便以更快的速度,更猛的力道一挥直攻他下盘。曹丕只觉自己的小腿钻心一疼,一个踉跄之下差一点儿就要跌倒。就在他好不容易稳住下盘之时,对方又一记过肩砍打中了他的头盔。终于曹丕再也没能稳住重心,狠狠地跌在了校场的泥地里,引得周围观战的齐兵一阵哄笑。
如此狼狈的模样对曹丕来说早已见怪不怪。遥想当年在曹营之时,曹丕也算是出了名的神童,是校场上的常胜将军。谁人不夸曹二公子剑术了得。哪怕到了齐营之后,他亦风光了一段日子。因为起初曹丕为了将精力放在讨好蔡吉上,日常总是一个人练剑。偶尔找人比划也是找一些比他大个四、五岁的齐兵随便练练。这个年纪的齐兵都是没经过什么阵仗的新兵,可能书个月前还是在田头嬉戏的放牛娃,或是游走于街市之间的学徒。自然不可能是从小练剑,有名师教导的曹丕的对手。
然而自打曹丕下定决心要变得更强之后,他便不再去找那些鱼腩练剑,而是花更多的时间去找老兵切磋。结果他的战绩急转直下,由常胜将军变成了现在的鱼腩。曹丕也从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与羞辱中,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他从前所取得的那些胜绩,并不是因为他的剑术有多高明,而是出于曹操之子的身份。如今在齐营之中这个身份非但保护不了他,反而会让他的对手更加不留情面。
让那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小子好好出出丑——这是不少同曹丕练剑的齐兵心里的真实想法。虽然没人将这话说出口,但曹丕还是能从对方的一招一式中感受到深深的敌意。但他对此并不在意。只要能变强就行。抱着这一想法,曹丕承受着一次又一次的羞辱,同时也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中磨练着自己的技艺。
蔡吉远远地瞧见曹丕拄着木剑自泥地里站起了身,不由黛眉微蹙向身旁的赵云问道,“子桓这些日子都在此寻人练剑?”
“那小子天天都很卖力啊。”一旁的麴演替赵云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