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等……”周佑麟又撑起身子,道:“往后别唤我“殿下”……论宫里的辈分,你比我大……”
其实,他更想她直接叫自己的名字,他想听听看。
又过了几日,营地的病亡人数越来越多。那一具具尸体被抬出去焚烧,骨灰盒子越积越多,放在一起实在刺眼得很。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每每看到那缕黑烟,都不由心生恐惧,甚至觉得自己的鼻尖都能闻到那尸体烧焦的气味。只是见得多了,也就慢慢麻木了。
那些贴着名条的骨灰盒子,迟迟没有人来领走,那些家属都怕被染上时疫,谁也不敢出城来接,还有远些地方的,更是连消息都不知道呢。
孟夕岚原以为自己怕极了尸体,可是仔细想想,死人有什么可怕的,无非是可怜罢了。
她低头数数日子,已经离宫十天了。宫里巴巴地等着消息,可这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好消息。
偏偏天公也不作美,又开始稀稀拉拉地下起了雨。
春雨绵绵,可以滋润万物,唯独浇不去众人心里的烦闷和焦急。
福公公这天送来了宁妃的亲笔书信,孟夕岚直接拿给周佑麟,可他只是蹙着眉,看着信封,迟迟不动。
“你不想读读?”孟夕岚见他神情为难。
周佑麟只把信扣在胸口,闭上眼睛,不想让孟夕岚看到自己眼中涌出的悲伤。
“宁妃娘娘许是有要事相告,还是看看吧。”孟夕岚轻声劝道。
这封信,她倒是很感兴趣。
“母妃眼下的处境必定艰难无比,她对我肯定心存希望,可我却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到何时?”
他现在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生怕会引起咳嗽。
孟夕岚知他心里难受,沉默良久,才对他说道:“如果我是你,我可不会这样想……眼下的困境,并非不可解,只是一时之困而已。”
周佑麟闻言,抬眸看她:“你又要拿好话来哄我?”
孟夕岚摇一摇头,眼神清醒而坚毅:“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病来如山倒,四皇子想要重新站起来的确不易。可就算再不易,心里也不能先输了那股子劲儿。四皇子一向自命不凡,事事要强,如今怎么能先服输?何况,咱们的身边还有焦大人,他既然能救你一次,就能救你第二次!我对焦大人的能力很有信心,就是靠着这份信心,我就能熬下去,我希望你也是。”
周佑麟闻言心中微震,想想之后,低头把信封拆开,读起来宁妃的来信。
孟夕岚适时地避出去,如果有重要的事,他会告诉她的,所以暂时不急,还是让他一个人理理头绪,静静心。
出了帐子,孟夕岚忽然闻到一阵淡淡香味,像是食物的味道。
竹露笑呵呵地跑过来:“主子,今儿是十五,几个过来帮忙的婶子说要给大家烙肉饼吃。”
孟夕岚闻言微微一愣,倒是没想到。
营地不缺粮食,只是因为时疫闹得厉害,谁也没心思想吃的,每天都是熬粥煮饭,吃得清淡简单。
“她们怎么都不怕了?”孟夕岚瞧着远处劈叉烧火的妇人们,淡淡发问。
竹露笑一笑,似有感慨:“主子,她们都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人,平时吃不好穿不暖的,最会做的事,就是苦中作乐。时疫再怎么可怕,这日子也要过下去才行。”
孟夕岚心中颇有触动,“是啊,苦中作乐也是甜啊。闹时疫会死人,可饿肚子也会死人,都是一样的。你告诉她们好好的做,多做些,也让大家都多吃些。”
这天晚上除了苦涩的药味,大家还能闻到鲜美的饼香。
孟夕岚捧着香喷喷的烙饼,去到父亲跟前。
他病得不算严重,但无奈年纪大了,折腾好几天,身子有些发虚,脸色也不大好看。
孟正禄见她来了,只让她坐下说话:“今儿怎么这么热闹?”
“都是那些农妇的主意。您瞧,这饼子烙得多香。”孟夕岚温和道。
孟正禄哪有心情在意这些,只道:“父亲虽然整天闷在这帐中养病,但也知道营地的情形有多糟。岚儿,你不要在意这些琐事了,早点为自己想个法子脱身,离开这里才是要紧。”
孟夕岚眼神发沉:“这里又有什么不好?爹,女儿进宫之后,便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和您面对着面在一起说话。”
孟正禄心中一软:“傻女儿,你……”
孟夕岚打断他的话,用手揪着饼子喂给他道:“爹爹别担心了,宁妃娘娘今儿刚派人送来了书信,可见,宫里的风向还没变呢。如今,咱们既在这里,不如就静观其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