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狄景晖认真地答道,“红艳,我相信每一个人都渴望幸福,无一例外。但很多人求之而不得,还有不少人会在寻寻觅觅的过程中,误入歧途,甚至走到万劫不复的境地。我就曾经非常靠近那样的境地。但是我很幸运,有人伸出援手,帮我逃离了黑暗,于是我才有了今天。红艳,你说我和你哥哥,还有袁从英不一样,你知道,我和他们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是什么?”
狄景晖轻轻揽住蒙丹的肩膀,温柔地说:“过去每当我成功的时候,我总会认为是我自己有过人的才能,我很了不起。但是当我经历了生离死别、爱恨情殇,现在我明白了,我比其他人优越的只有一点:我很幸运,我比他们的命好。”看蒙丹冲他眨眼睛,狄景晖微笑,“这么说吧,就因为我比袁从英命好,你比你哥哥命好,所以如今他们俩在营帐中干着威逼利诱的勾当,还要被人指责残酷,而你和我,却可以站在这里一边欣赏着春日草原的美景,一边倾心相谈,互诉衷肠。”
蒙丹垂下长长的睫毛,轻声道:“我好像有点儿明白你的话了。”
狄景晖把她搂得更紧了一些:“你很聪明,也很善良,你当然能明白我说的话。红艳,正因为我们更幸运一些,所以才要心存感激。最重要的是,我们一定要过得好,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我们自己,也才对得起他们。”
蒙丹的眼睛有些模糊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既有柔情万种,又觉苦涩难抑。
狄景晖的嘴唇轻轻印上蒙丹的秀发,耳语着:“红艳,让我来给你一个平静、安宁,没有残杀的生活。我曾经没有做到的,所有的遗憾,我都要补偿在你的身上。相信我,我会竭尽全力。”
“景晖……”蒙丹颤抖着双睫仰起脸,唇上顿时感觉到他火热的激情,她微微闭起眼睛,任凭自己的身体无力地融化在他的怀中,瞬间的窒息后,爱的甜蜜铺天盖地向她袭来。
第二天午后,裴素云依约来到乾门邸店。她和梅迎春算有数面之缘,梅迎春一贯就以喜欢结识各种神异人士闻名,过去钱归南与梅迎春几次饮宴,都曾带上裴素云作陪,半是炫耀半是拉拢,不知道为什么,钱归南对这位突骑施的流亡王子还挺器重的。
梅迎春这回单独约见裴素云,本来有些于礼不合,但王迁此前的拜访倒给了梅迎春借口,既然钱刺史大人太忙,梅迎春与庭州最厉害的萨满伊都干见见面,聊聊萨满神教,谈谈庭州风土,也算是件风雅之举。女巫是地位很特殊的女性,可以与不同阶层和身份的男性交往而不受到指摘,但裴素云因为钱归南的关系,几乎从不接受任何男性的邀约,偏偏这次梅迎春不理这一套,倒让钱归南和裴素云觉得有些深意。前一天晚上接到邀请后,钱裴二人略略商议了一番,估计着梅迎春在这个时候约见裴素云,多半是想从她这里探听些庭州和钱归南的动向。当然,裴素云也可以趁此机会多多了解突骑施王子的情况,反正大家都是虚虚实实,就姑且一行吧。
梅迎春派阿威用马车接来了裴素云,待人一到邸店就亲自出迎,将裴素云请进三层雅间。梅迎春一来就包下了邸店的整个三层,所以楼下店堂里虽然热闹,上到三层就变得鸦雀无声。梅迎春请裴素云进屋坐下后就借故离开,她一人坐在桌边等了片刻,看着午后的艳阳透过木格窗棂斜斜投在地上,无处不在的沙尘在光线中落寞地舞动。周围一片寂静,裴素云听到木楼板随着脚步微微作响的声音,她的心随之一荡,没有抬头就看见一个修长的身影遮住眼前的半尺阳光,她立即知道,是他来了。
袁从英回手关上房门,看见裴素云抬头朝自己微笑,便在门边停了停,略带戏谑地问:“这回又是笑什么?我走了十多天,不会又认不出来了?”
裴素云上下打量着他,眼神中充满喜悦,微微点头道:“我原以为你再不想见到我了。”
袁从英并不答话,来到裴素云的对面坐下,裴素云看着他的脸色不觉皱了皱眉,轻声道:“看样子我给你作的法都白费了。”
袁从英仍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温和地注视着她,隔了一会儿才问:“你还好吗?”
裴素云的神色黯淡下来,极低声地说:“他回来了……”
“我知道。”
屋子里沉寂片刻,他们仿佛能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许久,袁从英才又开口问:“钱归南什么时候回来的?”
“三天前。”
“唔,所以你就不让斌儿再去你那里了?”
裴素云抬起头,朝他凄然一笑:“钱归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去我那里,要是见到了斌儿一定会追问他的来历,很难解释。斌儿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小孩儿,我不愿意让他面临任何危险,更不愿意因此把你牵扯出来。”
袁从英点了点头:“是,斌儿告诉我他和小安儿已经成了最好的朋友,你不让他再去你家,他很伤心。”
“安儿也很难过,这两天每天都在哭闹,他、他还从来没有过小朋友。”裴素云说着,不觉有些哽咽,这些天她天天都在遗憾,遗憾什么连她自己都想不清楚,或者说不敢想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