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就剩阿藏和小蓟两人,这两人无话可言,一个去了厨房,一个留在大厅里收拾碗筷。
小蓟不爱说话,更不爱招呼客人,店里冷冷清清,就是有人本来想来吃饭,从门口经过,探头看一眼也走了。到了下午三点多,还是一个客人没上门,小掌柜的也没回来。小蓟在门口看了几回,都没看见掌柜的身影,跟厨子说了一声,打算出去找人。
阿藏把人拦下了,道:&ldo;这北京城你待了几天,他待了多少年?你出去找人,一会儿我们还得出去找你,寒天腊月北风吹的,别让厨子我吃这个苦。&rdo;
小蓟没听他的。
阿藏又道:&ldo;一会儿就有客人上门,到时候我一个人,做不成生意,少了一大笔进项,掌柜的要怪罪下来准赶你走。不妨卖你个好,告诉你实话厨子我在这里干了四五年了,掌柜的脾气了解的透透的,你别看他跟你嬉皮笑脸像是好说话,实际上可是个狠主。&rdo;
女鬼附身那会儿的事,小蓟也不太记得,以为和尚说的是真话,当即也有了兴致,问他,这小掌柜的到底是怎么样个人。
和尚说:&ldo;我只问一句,你月钱多少?&rdo;
高良姜还没来得及和小蓟说工钱,不过光是为他给巡逻队赔礼道歉的那几桌酒菜,就够一般跑堂的两个月的月钱了。
小蓟道:&ldo;没钱。&rdo;
和尚说:&ldo;别委屈,厨子我也是白工。好了,自己慢慢琢磨他是个什么人吧。去门口守着,一会儿有人上门,好好伺候着。&rdo;
小蓟坐在大堂里,给自己泡了壶茶,边喝边想,掌柜是个什么人,他自己又是什么人,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他要干什么……想了半天,什么都没想到,脑袋里白茫茫一片,只飘着一句话:这什么茶?味儿呛。
怎么没有明前龙井?
这话从他脑子里飘过就飘过了,但是能听到他心里这句话的人估计要吸冷气,这小子估计是来历不小。自古茶有新旧,旧茶是普洱、铁观音好,醇香养胃,十年以上的老普洱,那值好些钱了,一般的大户人家都喝不起;但是说到新茶,则是越早越好,人人都道雨前龙井好,其实更好的是明前龙井。所谓雨前龙井,得是谷雨前摘的龙井茶叶,而明前龙井,则是清明前。
明前茶,经过了一个寒冬的蛰伏,香味和滋味都浓郁丰富,但是由于在清明前,刚开春不久,茶树发芽数量少,长得慢,能采摘的更少。
自古物以稀为贵。
以前明前龙井,那是直供皇家的贡品。当然,如今尽管皇帝没了,这茶也不是一般大户人家喝得起的。
喝了会儿茶,夕阳钟敲到了四点,太阳往西山里沉。再喝两杯茶,太阳就彻底沉了进去,天地间一片昏黄。
阿藏让小蓟把门口大红灯笼点上,关门。
整个前门这块儿的大小店铺也一家家也都关门了,空旷的大道上人影越来越少,偶尔见到几个巡逻警骑自行车从街上一闪而过。
阿藏喊了小蓟去厨房剥蒜,还没等小蓟说话,有敲门声,怯怯的,有些犹豫不决。小蓟上前开门,从门缝里闪进来两个人。
这两人一个灰色袄子,一个黑色袄子,两人熟门熟路找了个角落里的桌子坐下,灰衣服的客人冲小蓟一招手,道:&ldo;伙计,你家菜真不错,我哥俩想了一天,这不,天刚擦黑,我哥俩就来了。一会儿还有事儿,你快照着昨天的单子,再来一份一样,我哥俩吃了还有的出去忙活。&rdo;
小蓟昨儿吃晚饭的时候,听小高掌柜说了一句,知道原来这两个就是昨天阔绰的客人。客人点了什么菜,厨子肯定是知道。也没多问,直接进了厨房。
厨房里,阿藏像是未卜先知一样,铜锅子烧好了,让小蓟先端出去,他又忙着切羊肉卷,也端了出去。
外面俩客人正吃得热火朝天,一脑门子的热汗。可就吃成这样,这俩也没舍得把袄子脱脱。阿藏把羊肉盘子,不轻不重往桌上一放,灰衣服吃的欢脱,没留神,黑衣服下意识抬头一看,身形顿时又矮了几分,收了手,不敢伸筷子了。
&ldo;两位,有空多多惠顾。&rdo;阿藏说,眼皮子也没抬一下。
黑衣服的客人忙不迭点头,应声虫一般,&ldo;是、是。&rdo;直到看着阿藏进了厨房了里,黑衣服的客人才敢再伸筷子。
穿灰衣服的客人没注意,兀自吃得快活,百忙中抽空抬头问小蓟:&ldo;伙计,你店了有酒吗?吃得爷我一头大汗,你家有莲花白吗?&rdo;
喝酒这事儿,跟赏花一样,讲究四时有四韵,比如冬天,烫一壶黄酒,就着小菜,吃的浑身通畅温暖;夏天就该喝莲花白,用万寿山昆明湖白莲花的嫩蕊入酒,酿成清凉夏酒,夏日喝下去,从脑门凉到胃里,那叫一个熨贴。
莲花白就着火锅,倒也是钟吃法。
小蓟给上了两壶,又坐回柜台里了。
灰衣喝了两杯,劝黑衣也喝,说这酒醇,味道不输曾经大内的酒,黑衣服开始还不肯,灰衣笑道:&ldo;哥,你还真是老鼠胆儿,喝点怎么了?那些东西年前一定能都整齐,喝两杯误不了事。你说这家店也怪,开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要不是门口有俩灯笼照着,还真找不到。
&ldo;哥啊,一时的福就该一时享,喝。&rdo;说着硬是把酒盅塞到黑衣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