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他几乎一心泡在市局里,难免忽视了结发妻子的感受。如果换成一个性格柔顺些的女人,以泪洗面也好,愤懑抱怨也罢,情绪过去了,只有无奈认命的份——结婚这么多年,连孩子都有了,还能离咋的?
可丁凯薇女士偏偏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女人,她的字典里要是有“认命”两个字,也打拼不出如今上千亿的家业。
丁凯薇没有被当时说话还不利索的小儿子拖累住,毅然向形同虚设的丈夫提出离婚,秦思远是否设法挽留过,外人无从得知,但是从最后结果来看,丁凯薇非但如愿以偿,还凭着这层关系和省委诸多领导混了个脸熟,扎了一张结结实实的人脉网。
不过,能做成偌大一盘生意,除了长袖善舞的能耐,手段、心机、眼光缺一不可,由此可见,丁凯薇被西山商界称作“铁娘子”,确实有其值得称道的地方。
这位“铁娘子”不仅眼光独到、手腕卓绝,脾气更是火爆,她在西山市局好一通咆哮,将一干省厅领导闹了个灰头土脸。之前训斥沈愔的省厅领导还想说话,嘴唇刚一动,就被几个同僚七手八脚地拖回来。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秦思远和丁凯薇之间的公案尤其难解,谁敢在这两位之间强插一杠,下场无外乎成了池子里的那条鱼——被城楼上的火喷成秃毛鹌鹑。
等到赵副局安抚好见谁喷谁的丁凯薇,又把一脑门官司的省厅领导送走,已经是傍晚。他活了五十来年,自觉没这么刺激过,长舒一口气后瘫坐在椅子里,伸手一指脑门:“瞧瞧吧,我白头发都冒出来一茬,可不是被你们这帮小兔崽子闹腾的!”
沈愔一言不发,丁绍伟面无表情,两人就像约好了似的,一个赛一个地装哑巴。
赵锐眼角神经似的疯狂抽搐,正想用茶缸猛剁桌面,办公室的门就在这时被敲响。赵副局长一口箭在弦上的怒火正待喷出,只见推门而入的简容像是压根没闻出空气中的火药味,冲他们扬了扬手里的验尸报告:“死在火场里的倒霉蛋基因对比出来了,还是个老熟人,想知道吗?”
赵副局长没好气地一剁茶杯:“爱说就说,不说拉倒。”
简法医掀起半边柳叶长眉,似是对赵副局长突如其来的发作有些诧异:“您这是吃枪药了,火气这么大?那倒霉蛋的dna样本已经拿去比对了,本来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能有结果,不过我一时兴起,先把他和另一份样本进行了比对,谁知直接匹配上了。”
她不等赵副局追问,已经自己揭晓了结果:“……就是你们满世界通缉的项维民。”
赵锐:“……”
沈愔:“……”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反正丁绍伟的眼珠子是差点砸脚面上。
现在很多电视剧都爱给法医打上“替死人说话”的标签,好像只要法医出手,就没有解不开的谜题——
可是,那怎么可能?
好比简容只能验出项维民是生前烧死的,却没法确定他是怎么困在地下室中,更不知道他进入孝安堂是出于自愿,还是被人逼迫。
“……尸体表面全部碳化,气管内存有烟灰,热灼伤也非常明显,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外伤,”简容说,“我已经做了病理切片,结果还得再等一等。”
沈愔看着停尸台上已经成了焦炭的犯罪嫌疑人……或者说,前嫌疑人,无声叹了口气。
他没和项维民打过交道,唯一一次打照面也是在浓烟沸腾的火场里,不敢说有多了解这个人,只能从一些似是而非的蛛丝马迹中做出推断:他可能是个十分狡猾的人物,胆子未必有多大,却相当谨慎,就像阴沟里的耗子,因为知道自己见不得人,所以每一步都格外小心。
与此同时,他也有疯狂暴虐的一面,因为某种不可言说的癖好,他频繁出没于这座繁华都市最见不得人的阴影里,借着夜色遮掩,张开致命又无形的网,将那些或是走投无路、或是涉世未深的猎物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披着人皮,白天行走在光天化日之下,乍一看和绝大多数同类没什么两样。只有到了晚上,夜深人静、万籁俱寂,他才敢揭下画皮,踩在无辜女孩的尸骨和血泪上,享受着末日般的纵情狂欢。
他知道一旦东窗事发,会是什么下场吗?
他肯定知道,所以才做了万全的筹谋,好比眼下,警方虽然从他电脑里找到了大量的性虐照片,却没法证明这些照片是他拍的,还是别人发给他的。
——这意味着,即便项维民还活着,他也有大概率能脱罪,警方还是不能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
沈愔闭了闭眼,忽然睁开:“能再帮我进行一次基因比对吗?”
第21章狗粮
西山瑞丽酒店三楼是一家规格颇高的旋转餐厅,顾琢挑了个临窗的位置,将一份打印精美的菜单递给夏怀真,温和道:“喜欢吃什么?自己点吧。”
夏怀真有点不自在,总觉得他身旁“婷婷姐姐”看着自己的眼神颇为古怪,有些隐而未发的戒备,又藏着少许难以察觉的不安。她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坐立难安,下意识缩紧脖子:“我、我都可以的,看看婷婷……顾姐姐想吃什么吧。”
顾琢很淡定:“她爱吃什么我都知道,已经点过了,你顾着自己就好。”
夏怀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