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间空的诊疗室,冷晋将父亲带进去坐下。他是可以借口自己忙而逃避这次突如其来的父子会面,但他不能拒绝。
冷宏武患肝硬化多年,已经到了需要移植的地步,但一直等不到合适的肝源。冷晋注意到对方的黄疸程度很严重,整张脸都像被新鲜的核桃皮擦过一样,黄得发黑。
与父亲面对面坐下,冷晋问:“你怎么来了?”
“你不回家,我不来,怕是等到死也见不到你。”冷宏武的语气里带着埋怨,“阿晋,刚那位徐大夫说,如果再不移植,我最多还有半年。”
重重呼出一口气,冷晋说:“很抱歉听到这个。”
“你会么?”冷宏武定定地看着他,“感到抱歉?”
抬起半低着的头,冷晋凝视着父亲蜡黄的脸,只感觉嘴里阵阵发苦。
“我会。”他说,“我跟你血型相同,我可以为你做活体移植,但我不想做。所以,我对你感到抱歉,爸爸。”
他这声“爸爸”咬得极重,使冷宏武皱起了眉头:“你还在为你妈的事,恨我。”
冷晋侧头望向窗外,午后的阳光温暖明媚,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恨么?是的。
腮侧的肌肉紧紧绷起,冷晋回过头,再次盯住父亲的眼睛:“她那么疼爱我,却到死都不知道,我其实是你背叛她的证据!”
“阿晋!”冷宏武低吼,“我是你爸爸!你该给我应有的尊重!”
冷晋轰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曾经需要自己仰视的父亲,凄然勾起嘴角——
“抱歉,我家教不好!”
何羽白在办公室等到七点也不见冷晋出导管室,只好先去食堂打来两份饭,一边吃自己那份一边继续等。刚才徐艳下了门诊回办公室念叨,下午冷晋的父亲来看病,被冷晋带去私下谈话后父子俩似乎不欢而散。
听过徐艳的话,何羽白有点担心。可冷晋回病区时他在急诊,一直没碰面,还没机会问对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了造影剂的指引,仅凭何羽白画的血管图,冷晋给患者往血管里打支架相当于盲打。这需要极为丰富的经验,纯靠手感确认堵塞的位置。
何羽白相信,神之右手并非浪得虚名,冷晋一定可以成功。
九点二十,冷晋结束手术回到办公室,看见何羽白的电脑还亮着,东西也都还在,不过人不在位子上。他拿出电话,本想打个电话问问人在哪,却看到了何羽白发的短信留言:【听徐大夫说,你父亲来了。有什么事情么?需要谈谈的话,我等你】。
冷晋收起手机,进屋拿东西回家。他很清楚自己在逃避什么,关于他的私生子身份,他一丁点也不希望何羽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