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慢慢抬头,看了眼上面的窄栅栏窗,摇了摇头。“……殿下。”沈元夕悄声问道,“他是谁?”“没猜错的话。”三殿下说,“他是哥哥。”沈元夕明白了,又没完全明白。白家这出戏,唱的是什么?妹妹把哥哥囚在密室,自己女扮男装做家主?那……娶的那个夫人,是给谁娶的?她自己吗?娶那个夫人是为了藏起哥哥还在的秘密吗?那场火呢?如果是为了顶替哥哥做白家的家主,把哥哥杀了更不容易被发现,她为什么不这么做呢?沈元夕被一连串的问题塞满了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三殿下道:“真想好了,你不想活了吗?”男人静静想了会儿,最后,摇了摇头。“是想活着,还是想去死?”三殿下问。沈元夕也搞不明白,三殿下在做什么。不是救他,而是问他想死还是想活?而且,从他们进来到现在,这男人没说一句话,应该是个哑巴。男人却声音嘶哑地回答:“……还是,活着吧。”三殿下并不惊讶,挑了挑眉,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作者有话说:沈元夕:狗血大戏竟在我眼前发生!扭曲三殿下伸出手,对床上的男人说道:“把手给我。”那男人神情懵懂,下意识听话,交出了手。但手还没有碰到三殿下,中间似隔着无形泉水,有什么东西红光一闪,顺着他的手指没入了袖口。三殿下收回手,他要做的事做完了。男人体内属于浸月的魂片,被他标记了回去的路。等男人死后,这片碎魂就会回到浸月的体内。而且,他也知道赤山的魂片如何寻找了,从背阴处找就是。这个男人常年在地下不见阳光,本体又濒死虚弱,属于幽族的魂片喜欢这样的生长环境,能进入他的身体并不意外。“你做了什么?”男人问道。三殿下道:“我在你身体里做了标记。”男人愣了好久,自言自语道:“不是来杀我的吗?”“你认为,会有人来杀你吗?”三殿下饶有兴味地问道。男人点了点头,神态很乖,轻声道:“我以为你是二房遣来杀我的……是我姐姐她……”沈元夕察觉到了不对。“姐姐?”她一怔,姐姐两个字的出现,让自己一直想不通的别扭打结之处,丝滑地解开了。“没有兄妹,而是姐弟!”她惊讶着,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三殿下:“嗯,这样想,确实更加合理。白家夫人生了个女儿,却对外声称是儿子,而后生了儿子,却体弱多病,索性就一直把女儿当儿子养,把儿子当女儿养。”对外说是白家兄妹,其实就是姐弟颠倒了阴阳。三殿下又笑着添了句:“元夕,他不认识我呢。”沈元夕将这句话想了三遍,明白了三殿下的意思。银发血眸,又长着这样的一张脸,天底下任谁见了都知道他是三殿下。但眼前这个男人,却说三殿下是家中二房派来杀他的刺客。而且他的神情总是慢半拍,迟缓不聪明。一般来说,刺客也没有拖家带口的吧?单三殿下一人来,他如此想,也算合理。可眼见着自己还在,这男人却还是认为他们是来杀他的刺客,就多少有些难以理解了。另外,他口中的二房……沈元夕想,应该就是上任家主葬身火海的兄弟了。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对院子外发生的一切都不知情。沈元夕看向他手脚上的镣铐,起了怜悯。他应该是被囚禁很久了。“既然不是杀我……”男人问,“那你们是做什么的?”
三殿下是不会回答了,沈元夕思索一番,替他回道:“你别怕,我们只是来取魂。”“什么魂?”男人问。“就是……你身体里,有一片魂魄是别人的,他的魂魄碎了,掉进了你身体里。”沈元夕不知道自己这个解释是否正确,她只凭借着自己的理解去讲。“原来是这样……”男人回想自己前段时间的感受,点头道,“我有感觉。那天我快要死了,我自己知道的,我已经回到小时候,看到了那时的姐姐……但我又看到了有蓝色的发着光的鸟掉进了我的身体里,后来我就醒了。”醒了之后,身体上的病也好了,他第一次知道不咳不喘是什么滋味,胸口似清风般,没有半点浑浊感。沈元夕小声问:“你为何会被关在这里?”男人愣住,回答:“因为在地面上,就会被杀。一旦被人闯进房间,发现我不是女人……姐姐就难逃死罪了。姐姐中了榜,做了官,要是被人知道是女人,就要按欺君之罪处置了。”三殿下眉峰一挑,事情就明白了个大概。沈元夕又问:“可……为什么还要锁住你。”男人抬起手看了手腕上的锁链,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没有回答。头顶传来石门移开的声音。沈元夕拉着三殿下要躲,眼前一花,三殿下抱着她,藏到了拐角后。有人执灯从地面来。“玉晶。”来人开口。“翀姐。”床上的男人乖乖叫道。来人正是白翀。她从小习惯了装扮男人,声音早已成形,说起话来声音低哑,难辨雌雄。“我做梦了。”她说,“醒来,就想看看你。你知道错了吗?”男人没有出声。“回答我,你若还不知错,我是不会解开锁,给你被褥的,夜凉,早些认错,就不必挨冻了。”沈元夕幸而有三殿下的手让她咬着,不然就要惊出声音来了。原来被锁在床上无衣无被的,是在惩罚他。他到底犯了什么错?“我还是……”男人说,“不能答应。我不想和春桃做那种事……”白翀叹了口气,疲累道:“白家需要个孩子,春桃现在是府里的夫人,她需要有个孩子,给我们白家添个孩子……”沈元夕听懂了他们的对话,她瞳孔震颤着,死死咬住三殿下的手。男人小声道:“可我只想和你……”三殿下倚在墙上,被他圈在怀里的沈元夕,微微发抖着。她抬眼看了三殿下,眼神中包含着许多情绪。三殿下冲她无声一笑,颇是无奈。乌鸦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津津有味听着,并不惊讶。“春桃。”白翀叫道。上头再次响起了脚步声,白家新娶的夫人抱着被褥进来。锁链哗啦啦响了一阵,男人说:“不行……不行,现在不行……有、有人在……”白翀一怔,看向一旁燃亮的蜡台,才惊觉道:“真的有人!”三殿下悄无声息带着沈元夕飘出了地道,离开了白家。等回到船上,沈元夕才大喘着气,拉着三殿下的衣袖,她想说,要不要白家的那个男人,可这种念头起来后,萦绕不去的就是他自己亲口说的“我只想和你……”白家姐弟罔顾伦常,是你情我愿的。她又是什么立场去插手这样的事?好半晌后,沈元夕只生硬问道:“殿下的魂……收回了吗?”“嗯,等他死了,魂就自己回去了。”“……什么?他会死吗?”“活不了多久。”三殿下说,“浸月恰巧飞溅来的魂魄碎片只是给了他一口气,但他在那种地方,还要被迫繁衍,又有常年积郁的心病……没几天活了。”沈元夕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此事。“我们走吧。”三殿下道,“世人的事大抵如此,无论错还是罪,不求救,就不必多此一举。”沈元夕长叹一口气,翻来覆去一夜未眠。第二天,她说道:“殿下说起祖父母可能是兄妹时,我并不觉得难以接受,有何不妥,但昨夜……我实在是……”“合理。”三殿下淡然一笑,“执晴沐光并非昭人,作为起始,他们从天地星辰一点点摸索,繁衍欢好自然也在其中。别的也没人可选才是,而昭人按照天地规则,亲者不狎,才不乱大道。”原来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