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方出去!”他那一向脾气怪异的公子狠狠瞪他一眼,带着戾寒,转头温文微笑:“他一个小孩子家,懂什么,洛洛别理!”变脸之快,林方几欲抚额长叹:我的公子爷,讨好佳人也得让她知道了,她才会挂在心上啊!您这般的瞎子点灯,简直是白瞎!
佳人一向少心缺肝,这会子还不能领会林方出去之前眼神里那怨曲的含意,得了丹药便想回转,因怕担着过河拆桥的恶名,便多坐得一坐。
林方在屋外听得,他那几日来不得开颜的公子爷,声音里都带着笑意道:“伯父将你叫进书房,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心下暗笑,公子爷也有开窍的一天,这会子开始打探敌情了。
英大小姐为何会参军,这在英府并不是什么秘密,更何况这几日街上闹得沸沸扬扬,想不知道都难。他只小心听那英大小姐如何回复。
只听她道:“英洛爹爹只是嘱咐我为官之道,并无旁事。”
心里暗道:只此一句,可见得敷衍了,为官之道连英大公子都可听得,他家公子爷当然也听得,何必专为了背着他二人,特嘱于她听。只此一点,这英大小姐,凭她是个天仙儿下凡,也配不上自家公子。
夏友道:“我这两日却听说了一桩趣闻,周将军得太女与三皇女青眼,都欲聘为正夫,圣旨还未下达,这两位皇女的门人已经闹得天翻地覆,文臣武将,在朝堂上吵了还不算,两位皇女门下家仆今日都在西市大街大打出手,起因说是为了一间铺面,大动干戈。这几日周府却是闭门谢客,别说寻常等闲人,即使太女侧夫华阳公子求见,也未得一见。现在京中流传,见平狄将军难于得见圣颜,此话被今上听了,也是会意一笑,并未怪责。”
林方在外听得,也不禁替公子爷捏了把汗,只听得那英大小姐要静得一静,才听她长叹道:“衡哥哥总是不肯信我么?非要一试再试么?”
她本语声清朗婉转,但此时婉转低回,听来却是无比的动人心魄,若不是林方熟知内情,几乎会为屋中这少女抱屈,会觉得是自家公子言语冒犯,本心不信,有负于她。
当真是好手段!
自家公子也是听得一呆,居然没有再答。只听得那英大小姐再接再厉道:“衡哥哥不知,我自进了刑部,便在周将军之胞妹手下听差,那位周清瑶大人,诸人皆知,性冷淡,最难缠,可没给我好日子过,原来我还不知就里,今日始知,原是这个缘故。衡哥哥也不早说,让我这苦头吃的!”语声里已有浓浓的撒娇味道了。
关于这一招,丁灿也曾有教,名为“示弱”,适度的示弱在感情中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切莫再论屋外站着的那铁石心肠的林方已是信了几分,屋中的夏友几时见过她如此柔婉,楚楚动人?一时里怜惜之心大起,忍不住上前拥住了她,口中只一径喃喃道:“是我的不是,我不该不信你,洛洛休怪!”
他却未见,怀中的少女早已面带狡黠的笑意,眉眼飞扬,哪有半点委曲可言?早在心中暗自将丁灿给夸上了天,想不到初次使用此招,便旗开得胜!
既然自己不能推拒这一门婚事,那么目前看来,接受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吧?
在朦胧的月光里,英洛在回自己的住处的时候,心里模模糊糊的想着,同这夜色一起沉寂。
转过天一早去刑部衙门,先去了监牢,将夏友给的那颗丹药交给昨日那狱卒,嘱他好生将药给那重囚服下,才去了公事房。她那位冷清清的上司倒不在,只有一位叫林平的小吏,便是那日同她一起整理文书的人,年约二十五六,白净面皮,话不多,谨言慎行。
见英洛在位子上坐定,他便去斟了杯热茶来,道:“英大人喝杯茶润润喉罢。”
英洛端起杯子饮了一口,却见他巴巴儿的站在旁边,眼神悲悯的看着她,便道:“你也想喝?”
林平摇摇头,面上更涌上忧戚之色。
再饮口热茶,刚刚走的有点急还真是有点口渴,虽然林平的眼神不太友善,倒是位体贴的小吏啊!英洛还是忍不住感叹了下。
“你家出事了?”再问。
这次林平忧戚之色尽去,面带怒容:“你才出事了!”
话一出口,似乎颇觉得不好意思,概因这话说的太贴合实际了,踌躇之际道:“瑶大人嘱我,今日大人若是来了,先倒杯茶让大人润润口,大人便还是去牢房当差罢!”
那林平将话讲完,便一改神色,重新作回了那个谨言慎行的林平,将她晾在一边,专注去整理文书了。
英洛抱着一杯茶,慢悠悠再从公事房踱到了牢房。今天太阳很好,虽是进入了冬季,无风无雪,除了空气微微有点干之外,气温也还舒适。途中遇到过好几位行色匆匆的官员,或青色或绿色或绯色官服,英洛对于青色官服的只是点点头,对绿色官服的则微笑,对于绯色官服的还要见礼,因她右手中还端着杯子,那礼便见得有点不尽人意,显得不是太周全,两位绯色官服的,一位皱了下眉,一位只是诧异的看她一眼,便急匆匆走了。这些人,看起来都是一副身负要事的样子,只有英洛的样子悠闲的有点人神共愤。
守门的狱卒见她端着杯子郑重其事,还以为那杯子里莫不是端着杯毒药,皆是神色严整将她放了进去。她一路畅行无阻到了昨日那间牢房。
狱卒面带喜色迎上去道:“英大人,您给的那颗药丸真是颗神丹哪!他已经醒了,都可以坐起来了。”
英洛大喜,将手中杯子递了给他,道:“给我加点水。”一路喝过来,杯中水已去十之七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