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成回来转述,充满着敬畏。
他说这女孩永远奔波在第一线,很多人认识她,说她坚韧,说她对尸体敬畏,说她做事麻利。
有家米粉店老板对她印象深刻,说她热心寡言。看人帮人时中间像是有层膜,冷静又悲悯。老板扭扭捏捏说了半天,把自己也绕糊涂了。老板娘出来补词,“呐像个菩萨呀,稳重,不咋呼,面上没什么表情啊,但心肠热。小姑娘厉害得不得了,还给新兵做心理辅导哩。”
一个卖炕土豆的阿婆指着县城边界的坑地,“就在那儿摔的,天黑嘛,爬出来小腿全是血,吓死嘞,她喊都没喊,没喊一声,疼得全身抖呀,送到帐篷里缝伤口,好像是遇到认识的医生,就那时掉了两滴泪。我们这一片都认识她的,很好一小姑娘,高考完就过来啦,不多见的,闷头干活。”
米和的手指几乎要挨上她赤红的疤痕,最后停在一厘间,没了触摸的勇气。
2012年她以特等学金的成绩毕业于公安大,同年考取张瑾澜的刑事侦查方向研究生。
研究生期间,张瑾澜告知老殷,她对41号特大灭门案的疯狂执念属于变异的蔡格尼克记忆效应。
米和对这概念很模糊,专门上网搜寻:这是特指人们对于尚未处理完的事件,比已处理完成事件的印象更加深刻。
米和这样解读,因为她童年目睹且参与了桑家最后的死亡时刻并向警方提供了线索,那么她在潜意识里自动将自己划分为参与者,但案件99年至今仍未侦破,情感,真相皆如鲠在喉。
十几年情绪的积压放大造成她如今无法改变的行为弊端:过分强迫,偏执,经手的所有事件必须一气呵成,必要时甚至将其他人与事置之度外。
同时因过早对善恶产生质疑,她成年后越过了道德层面,对善恶价值体系有独立的认知。
她成为两个极端的共生体:
性格中的暗黑成分和作为一名警察骨子里的善良,及对真相的偏执高度交织在一起。
既有应对复杂事件的冷静与凶狠,也有封存于内心深处未泯的孩子气。
米和缩回手,将掉落的黑皮书翻到124页。
而后探身将毯子披盖住殷天,两人离得近。
殷天热忱的呼吸喷洒在他前额,米和幽微一笑。
替她掖好被角,一抬头就对上那双寒凉的眼睛。
“你也失眠?”殷天哑声。
她没躲,保持着呼吸共生的距离。
倒是米和先臊了,直起身板,“倒时差。”他摸了摸鼻头,递出杯子,“要么,助眠。”
殷天以为是牛奶,“有屁用,得吃药。”她顿了片刻,觉得这样回话不好,显得没教养,忙装模作样咳嗽一声,“我牛奶不耐受。”
米和笑着收回,露着一排白灿灿的上牙,一口气喝完。
殷天注意到那杯子是统一的公司马克杯:长阳律师事务所。
双瞳一眯,她撑起身子,毯子溜溜往下跑,被米和一把捞住。
“长阳在大东边,你住大西边,不嫌远?”
米和隔着栏杆,将摊在124页的黑皮书放在她腿上,“东边闹,西边静,我喜静。”
“南边、北边也静。”殷天不动声色的咄咄
重书一压,她的注意力转向膝间,待看清图文,骤然僵持不动——
那是一根长形梭针的样图。
针长六寸,采金属打制且尖锐,是欧洲19世纪女性流行的帽针。
殷天窒息般盯着黑皮书,蓦地弹跳而起,撒腿往屋里冲。
米和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脚底生根,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