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没有回答,只是挣脱了她的手,超着房间走去。文正于是也跟着她进了房间。然后,随着一声门响,里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苏眉险进了沙发里,坐立不安,烦躁得很。从朱砂说要再见文正一面开始,她就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自己那么悉心的照顾她,想尽一切办法帮她走出阴影,可是那个傻孩子还是不肯吸取教训,还是要一头再载进去,自己以前所做的开解,照顾,都成了白费力气的功夫,徒增人反感。所谓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大概就是如此。她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心里忐忑不安,她怕,她怕朱砂对文正余情未了,她怕她被他的三言两语欺骗了过去,她怕她又再重蹈以前的覆辙。
门里隐隐约约传来了交谈声,听不真切,但是可以得知朱砂很激动,声音都提高了八度。虽然一早就已经料到争吵无可避免,但是苏眉听见了还是心痛,流产过后的病人,最忌激动,陈文正这个口口声声要将功补过的人却一再的惹怒她,简直就是火上加油!
子扬走出客厅的时候,苏眉正在沙发里吞云吐雾,眼睛望着不知名的前方,眉头紧锁。
子扬走了上去,对她说:“二手烟对病人不好。”苏眉身体震了一下,被他忽然传出的声音吓到了,她没有说什么,只是把烟往烟灰缸里用力一掐,半截的烟蒂就压缩成了短短的半根,静静的躺在烟灰缸里,散发着余烟。
子扬在她身边坐了下来,看着她纠结的样子,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他还小,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劫难,他不会明白,这些在别人眼里看起来不过是小事一桩的失恋,为什么会对当事人造成这样的伤害。后来,当他终于在眼泪中明白的时候,他已经失去。
房间里的声音渐渐的小了下来,苏眉和子扬都猜不透里面到底谈成怎么样了,也许,和解了,也许,破例了。等待的过程总是漫长而煎熬,这个时候,总会让人想起一些前尘往事。那些你正在极力忘记,或者一早已经埋在心底的事情,就像强盗一样,硬生生的闯进了脑海。想着想着,苏眉闭着的眼缝里湿润了起来,子扬听到了她压抑着抽泣的声音。于是他握着她的手,说:“眉姐,你想哭就哭吧。”
苏眉睁开了眼,眼泪就顺势流了下来。她望着天花板,一言不语,默默垂泪。这眼泪,是因为朱砂,也是因为自己,她此刻在朱砂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初受到的伤害。只有受过伤的人,才会明白爱情的疼痛,只是各人有各人的幸与不幸,没有人能完全的身同感受这疼痛的味道。朱砂比她幸福,至少还有人愿意挽留,而她,只听到了再见。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开了,苏眉听见了开门声,“噌”的一下,马上从沙发里站了起来,连眼泪都来不及擦。
朱砂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来到了苏眉身边,文正跟在她身后,一脸挫败。苏眉看到这情形,忽然就笑了,她知道,朱砂终于看开了,放下了,她没有辜负她这么多天的尽心尽力的照顾,终于明白,不能再糟蹋自己了。
“你走吧。”朱砂说。
文正想走上前继续挽留,站在一旁一直没有做声的子扬拉住了他:“砂姐叫你离开,听到了吗?”他说。
文正看着朱砂的背影,那么挺直,那么孤傲,他能想象得出她此刻的表情,是多么的决绝。他叹息了一声,终于离开,走出了她的生命。
随着关门声的响起,朱砂的身体终于软了下来,一下趴在了苏眉的肩膀上,哭了起来。起初只是呜咽,到最后声音渐渐变大,最终变成号啕大哭。苏眉拍着她的肩膀,笑着说:“别哭了,别哭了。”说着说着,连她自己也没有忍住,竟然也哭了起来。子扬站在一边看着她们,却没有劝阻,眼泪固然不会洗清心里的伤痕,但是眼泪能够稀释内心的痛楚,天大的事,哭过之后,就是结束,人生,还是要继续过。
半晌之后,子扬走进厨房,摆好碗筷,然后轻轻的拍拍相拥而泣的两人:“吃饭了。不要饿肚子,对身体不好。”
苏眉没有问朱砂,那天他们在房间里到底说了什么,有些事情,归根到底,还是两个人的事,再亲密的朋友,也不能分享。当有一天,她想明白了,想说了,自然会告诉你,当她不想跟你说的时候,就让它烂在心底吧。
朱砂开始慢慢走出失恋和流产的阴霾,开始努力的打起精神过日子。大家都是这个纭纭众生中的一人,细如蚁蝼,每天都要为生活,为学习而奋斗,失恋了,躲起来哭一哭就是了,哪里来那么多的时间去悲春伤秋。这个社会不会因为你是一个可怜人而优待你,所以,擦干眼泪还是得过日子,再说了,在这人生短短的几十年间,哪一个人不曾委屈可怜过呢?每个人都有属于他们的故事,有些故事,就让它刻在骨头里,成为情戒吧。
子扬依旧每天都会来,来的时候会买好午饭和晚饭的菜,然后钻进厨房里干他的活。他没有过问过关于朱砂的事,那是他所不能问的,他和苏眉也没有再进一步的接触,那是他无法控制的。有时候,他做饭时,苏眉会过来帮他的忙,打下下手,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各忙各的,久而久之,甚至生出了默契,只要子扬开口,还没等他说完话,她就知道,他是需要碟子还是青菜。偶尔他们会细声的交谈一下或者打闹一番,可是,都总是保持着朋友之间的距离,进可攻,退可守。子扬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和苏眉会有这么一天,想想在一个月前,他们还是陌生人,苏眉甚至横眉冷对的和他说“不要招惹我”,可是,谁想到,一个月后,竟然锋回路转,子扬等到了柳暗花明的又一村。
朱砂曾经问过苏眉,她和子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苏眉没有说话,因为她回答不上来。她和子扬的不清不楚,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不可能鸵鸟得那么厉害,欺骗自己,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她想过拒绝,可是人家都没有表白,你又怎么拒绝?她也想过疏离,可是朱砂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她又不懂做饭,这样把他推开,她们两人怎么办?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很可耻,利用子扬对她的爱情来谋取自身的利益。每每想起这个问题她都觉得很无力,明明想推开他,却总是找不到借口。想起自己对朱砂感情态度的指手画脚就感到好笑,是不是每个人都这样,永远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转眼一个多星期过去了,朱砂的身体也恢复得七七八八了,苏眉终于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和子扬说清楚了。这样的不明不白的纠缠下去,对谁都不会是件好事。
这天子扬离开的时候,苏眉一反常态的送他到了楼下大门口,然后,叫住了正要离开的他:“子扬。”
“嗯?”子扬听到苏眉叫他,回过头来看着她。
“朱砂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这些天麻烦你了。”她倚在门框边,楼道里光线有点暗,子扬看不真切她的脸。
“不麻烦。举手之劳而已。”
“朱砂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你还是对她这么好,真是谢谢你了。”
“这没有什么,你做得比我还多呢。”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
苏眉沉默了一下,然后笑着开口说:“明天你就不用来了吧。天气热,你这样跑来跑去的,也不是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