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垂的帘幕昏暗,苦涩药气如同一只无形大手,紧紧揪着人的心脏。天子病了数日,面容苍白,孤灯微弱,照出一种近乎易碎琉璃般的透明。
齐忠不敢看他,头颅低到胸膛里,声音艰涩,“陛下,小王爷的尸体……是在云天寺后院的井里找到的。那处偏僻无人,要不是扫地的小沙弥发现不对,只怕还发现不了。仵作验过了,说是生前应该吃了花生致使过敏,呼吸不畅。所以才……失足掉入水中。”
最后那句,几不可闻。
陆扬对花生过敏,这不算什么秘事。平日即便去他人宴席上做客,主家也会小心避开这一点。
但作为亲生母亲的罗太嫔,并不知道。
这几日旧伤复发,疼到难以入眠。熏笼里的香有些浓了,胸口沉闷的喘不过气。冗长沉默后,陆怀终于听到自己的声音。
“身边的奶娘和侍卫呢?”
一开口才发现,哑的厉害。
运粮路线泄露,京兆的暗卫都被紧急调过去作为填补。捷报与噩耗,前后只隔了不到一柱香时间。
齐忠咽了好几下,才压抑住喉咙里的颤音,“就在外头。”
人很快被带进来了。
出了这么大岔子,几人都像是被抽去魂魄一样,满脸迷蒙恍惚。
龙体抱恙,齐忠代为审问。
睿王府的人手都是陆怀亲自一个个挑的,不敢有半字隐瞒,问什么答什么。
脉络渐渐清晰。
除去贪吃爱玩,小王爷性情温和,所以不止陆怀没有想到,奶娘等人也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戒备。
这是个极其聪明的孩子,借着喜宴上吃坏肚子去茅房的借口,偷偷溜了出去。
但仅凭他一个孩子,是怎么打探到去往云山寺的路程,其中细节值得深思……
奶娘哭着磕头道,“陛下,奴婢自知罪该万死。但在这之前,小王爷经常半夜说梦话喊阿娘。”
便是梦的多了,想的常了,所以那日才会主动靠近尚芙蕖。
一种变相的代偿与自我满足。
准点过来的老医官默默摆出脉枕,为天子卷袖施枕。殿内寂静,只闻更漏声声,陆怀阖目仰靠在侧榻上,脖颈青筋浮起,薄唇无血色。
细长银针刺入皮肉。
一连数十针,针针锥心之痛。
喉头涌出腥甜,冰凉指尖难忍地发颤。那名老医官被吓一跳,终于抬起头,“陛下?”
“无妨,做好你的事。”
陆怀平复好呼吸,再睁眼要说些什么,面前跪着的奶娘等人嘴角已经溢出细细血丝。
黑血为毒。
她俯地的双肩颤颤,似即将被霜冻打落的枝叶,“奴婢等人疏忽职守,照看不力,实在心中有愧,来向陛下请罪前已经服过毒了。小王爷从襁褓中就交给奴婢照顾,奴婢答应过小王爷,说要看着他娶妻生子……”
天子脸色冰冷。
“朕没有人命陪葬的嗜好。”
老医官赶忙上前去施针,但还是晚了一步。
那名奶娘已是七窍渗血,身躯逐渐僵硬,“小殿下最怕孤零零一个人,奴婢得去为他掌灯……”
她咽了气。
摊着两只沾满黑血的手的老医官,下意识茫然无措地去看天子。
后者身形晃了晃,忽然往后踉跄。
“陛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