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到了那住宅,气派非凡的大宅门前,上面却写着四个神飞风跃的字:
“诸葛神侯府”。
他自感形秽,正犹疑着要不要入内,却听背后有一个清锐的声音说:
“是你吧?”
他霍然回头,便见到一个俏煞、苍白的男子,因为正端坐在木轮椅上,这才使他认了出来:那便是当年那晚在味螺镇口,以一双筷子助他杀掉梁坚乍手下两名大将:姓吴还是姓武或姓毛……的那个“小童”!
——而今小童已是少年了。
那少年见他回头,双眉一剔,冷冷的说:“是你!”但眼里透露着绝大的悦色。
追命没料到会在这儿见到他。
而且这少年后来还成了他的师兄。
大师兄。
——这少年原姓盛,武林中人都叫他做“无情”。
所以,那晚,他随口说自己姓“无”,而追命却听错了,以为姓伍、姓武、还是姓古……。
追命还见到了另一个师兄:
一一铁手。
故友重逢,自然欣喜万分,但也有惆怅:看来,自己是最潦倒、最不幸、最没有家世背景靠山的一个流浪汉了……。
他还见到了昔日的“恩公”:
——哥舒懒残。
哥舒懒残有气无力、无精打采的跟他笑道:“其实,我们都不是你的恩人。你的‘大恩人’是诸葛先生,一直以来,都是他关照着你,也是他安排我们来救你、助你的。”
追命也终于见着了诸葛先生。
“我们等你好久了。”诸葛先生劈面就说,“你在江湖上多阅历些才来,那也是好事。
我跟你祖上梁铁舟是好友,他给同门追杀,临死交我‘追命腿法’,嘱我找到个可以继承的人来传授;当时我苦于应付朝中宦官倾轧,生怕连累你,只好先请舒老弟把此腿功要诀交于你,看来你已练有大成。”
等到跟追命叙谈一番之后,诸葛又问:“你的腿法在武林中已很有了点名气,你的轻功很出色,却不知你对轻功与腿法有什么看法,不妨说来听听。”
追命苦练腿法、轻功已久,声名大噪,唯苦无可以指点他的人,闻言忙不迭地说:“我的轻功轻得像风,是无相可看,无迹可寻的;我的腿法则快得无常无量。只要两者合一,便能无对无敌。”
“轻功能轻,并不希奇;腿法能快,更不难得,世上转动最快的事物,如大地转移、日出日落、海上急航、星移斗换,看去都不见其速,才是至速;海不为容,谷不为大,能容下万物之人,才是无量。”诸葛扪髯笑道,“什么是无相?无相便是有相。以为风是无相的,云是无常的,那便仍差一截矣。不动如山,但至动者亦山。你看那山可有定相?百里外,看的是一相;到了山下,自成一相;人在山中,更是一相;人在山巅,又是一相。人山为一,才是无相,你看那人,不过外相;你看他是一相,他看自己是一相,别人看他又是一相,有定相才知无相。轻功要练得好,先要知重;要极快,得先懂何者为慢。”
追命听得如梦初醒,汗涔涔下,觉得初时还觉自己在腿法、轻功上颇为自得,岂知一说出来,才知道自己还有千山路未走,而很多路却已走失了。
“你练轻功,要轻如半空中飘浮的石头,这样才是有份量的轻;你习腿功,要迅若奔雷,才有后劲为继。你在人生红尘里阅历,冒些风霜、沾些苍桑,这样才能入得了世出得世。你现在忒比我大徒儿、二徒儿都有更丰富的历练,大可在十丈红尘里出入无碍。寂天寞地始能惊天动地,不屈不挠才可能屈能伸——你命途多舛,但切莫尤怨,得失皆命,成败亦幸;越多磨练,越能磨出英雄侠骨来。在人生悠悠漫途上,你理当多期待更大的石头才是。”
“是!”追命一头就叩拜下去,“师父!”
鸭在江湖
天下只有两种人:一种人负责“人战江湖”,一种人则老是“身不由已”。
可堪注意的是:“人在(战)江湖”与“身(心)不由己”往往是分开来的。真正身不由己的,未必真的人在江湖;人在江湖的,未必就身不由己。
鸭假虎威
受通缉的,正是冷血。
榜文是追命写的。
榜示当然是“图文并茂”的通缉“要犯”,内文大意是:“逃犯冷血,原名冷凌弃,假借办案名义,窃用御赐‘平乱诀’行虐,图威胁诬陷凌落石大将军就范,井吃喝嫖赌、无恶不作;某月某日向民女猫猫逼奸不遂,因而残杀差拨老何等一家八口,后恐案发。更妄要向大将军行弑,负伤后不知所踪,现通令各衙火速捉拿凶犯正法”云云。
这海捕公文由追命执笔,也由追命提的建议——当然,其实这都是承惊布大将军的意旨,只不过,总要有一个人来提议、总要有一个人来起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