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隔肚皮,互相猜疑是人之常情,只要大家都按规矩来办事,平时又多一些沟通,就不会出岔子。而且人心离散,这跟你收徒又有什么关系?”铁铉眉头皱得更紧了。
“人心确实是隔肚皮,不可能人人都是同一条心,所以我才收徒,尽量把大家的心都拉到一起来。铁老哥,你不会没发现,我收的徒弟都是来自各方派系吧。其实,我想搭一个平台,让大家可以公平竞争的平台,大家把重心放在培养后辈上,放在内讧上的精力就少了。”
“这,这真的能行?这一次你收的五个徒弟中,有两个出自将门,各位议员嘴上不说,心里都觉得你对军方比较偏心,这恐怕更加不利于团结。”铁铉正色道,他留下来的本意就是这个,他作为文官势力的代表,其实也是代言人。
“确实,第一次收徒我有些偏心向军方,不过现在是什么局势,大家肯定明白,军队的军心士气不可忽视。多给将门子弟一些机会,也是为了激励前线的将士,让他们看到自己的流血牺牲是有价值的。”
“那,你的这些徒弟,以后。。。”铁铉欲言又止,不过万磊知道他想问什么,所以淡然一笑,道:“我只会帮他们步入官场或者商场,至于他们以后能走到哪一步,全靠他们自己努力。而且我也说过,皇帝轮流坐,谁也无权指定继承人。谁更有能力,谁更得人心,谁就上位。”
“哦,这就好,其实下面那帮人,最怕的就是乱了规矩。”铁铉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其实不只是下面那些人,铁铉自己也生怕万磊搞内定,指定某个继承人,直接把他们这些“元老”的机会给挤占掉。
“呵呵,老哥您就放心吧,这些小家伙年纪小,最少也要熬上四五十年才够资格。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啊。”
“啊哈,贤侄说得对,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不过后辈的培养也是不能放松啊,不知贤侄是只招这五个徒弟,还是年年招?”铁铉脸上的阴云尽去,因为以他自己的资历,四五十年间,他还是有很大的可能上位一两次的。
“当然是年年招,每年四个到八个不等,看情况,不过宁缺勿滥。以后我会用考试的方法来选人,能让我收为徒弟的,最起码也要是神童级的。当然,元老们的子弟,我会适当照顾,毕竟大家都是自己人。”万磊笑道。
“对,大家都是自己人嘛,而这些孩子又是咱们未来的希望之星,以后老哥有空,肯定来看看这些孩子?”
“呵呵,铁老哥你就算不来,我也会领着他们上你府上去。不只会领到你府上去,还会领到军营去,咱们培养的是文武兼备内外齐修的治世良才,可不是只会吟诗作画的文人。”
“好,说得好,文武兼备,内外齐修,这些治民良才的老师,算上我一个。”铁铉哈哈一笑,他也不是傻子,知道什么才是保持长盛不衰之道,也明白万磊要干什么。
其实,自从春秋战国时代以来,尊师重教就成了国人的传统。特别是在政坛上,师生关系往往比父子关系还重要。如果有谁对教过自己、提携过自己的老师不敬,那就是欺师灭祖大逆不道,这样的人是不容于官场的。
而政坛之上,臣子与君主之间从来说不上有什么感情,你帮我打工,我给你俸禄,算是雇佣关系。但是师生关系不同了,简直就是纯粹的利益共同体。所以一直以来,无数“正义人士”敢骂皇帝、甚至于敢造反,却鲜有人敢拿自己老师开刀。
也正是因为有一种纯粹的利益共同体关系,明朝开科取士才十多年,文官集团就发展壮大。朝廷上下,进士党以师生、同乡和同年等形式结成一个个强大而且隐秘的政治同盟。
在这些政治同盟中,同乡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千里为官不容易,同一个地方出来的当然要互相照顾了。同年就好比是同学,一起中进士,一起进官场,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家礼尚往来啦。
而关系最紧密的无过于师生,老师利用手上的权势来提携学生,助其进步,学生被人欺负了要罩着;学生充为走卒,为老师摇旗呐喊,老师倒霉了要主动出来背锅。至于忠君爱国,也就嘴上喊喊,只有某个二愣子才当真,大家忠的还是利益。
北平行省的建制中,虽然没有皇帝这一职位,不过官场上的那一套与明朝那边也是差不了多少的,因为趋利避害本就是人之本性。万磊虽然自信能改变历史,但是也不会自大地认为自己能改变历史规律,更别说改变人自私的天性了。
其实现在的北平行省中,已经有了好几个小集团,可以分为以军官为主的军官集团和以文官为主的文官集团,还有以顺天府为主的“旧势力”和以保定河间来府“新势力”。这些小集团在万磊的协调下,暂时还能安定团结,不过之间的竞争已经日益激化,以后如果万磊退居二线,说不定党争时代就要开启。
党争的危害,万磊是知道的,不过他不会用强力手段来摧毁那些小集团,因为压得了一时压不了一世。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建立属于自己的小集团,来融合或者制衡其他小集团,让各个小集团长期维持竞争与合作的关系。
而万磊搞的小集团的方法就是收学生,不论官二代军二代民二代还是学二代,只要是能让他看上的“精英”,他都收。作为这些“精英”的座师,万磊对学生一视同仁,给学生传授知识的同时,也会给他们指明金光大道,同时还要求学生们团结互助,这样才能在官场上和商场上走得更远。
而这,也是万磊给自己身后辅的一条后路,因为学生的名位越高,他这个老师的声望与地位就越高。铁铉也是人老成精,早就看穿了万磊这个小算盘,所以,他也想跟着沾一点光,有后路大家一起走。
+++000+++同样是十月初五,金陵城却是愁云惨淡,不过金陵城外十几里的一座凉亭边,一个头戴七梁冠身着蟒袍的亲王立在那里,焦急地西望,像是在等什么人。而这位亲王的后还跟着几十个穿着大红官袍的文武官员,也都是一脸肃然地站着。
这些人在此是奉建文皇帝之命,特来迎接得胜回朝的魏国公徐辉祖。经过将近一个月的苦战,徐辉祖带领所部人马打垮了叛军,并且一路追击到了湖广,陆续收复了宁国、安庆、武昌等府,大有风卷残云之势。
然而,徐辉祖也在进攻武昌一役中不幸中了流箭,他受伤不下火线,拼着指挥将士猛攻武昌,最后一举攻克了叛军的这个最后据点,并生擒了何妙顺等逆首,不过徐辉祖也因伤病加重而卧床不起,建文帝下旨,马上让他回朝养伤。
这不,午时刚过,一支锦衣卫千人队由远及近,一抬暖轿在众锦衣卫的护送下出现。
“末将参见谷王殿下,魏国公身受重伤卧床静养,无法起来见礼,还请殿下见谅。”暖轿外,徐辉祖的一员亲信代为过来见礼。
“无妨无妨,魏国公平定叛乱,有大功于国,现又身受重伤,圣上忧心不已,快请进京见驾,好让圣上宽心。”那被封为谷王的亲王嘴上这么说着,不过眼中还是有一丝不满之情,一闪而过。
“不就是平叛立功吗,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居然敢对本王如此无礼。哼!迟早让他明白,外人终究是外人,哪怕立再多的功劳,也是咱们朱家的鹰犬而已!”
第297章 辅路(四)
十月初七,北风呼呼,寒冬将至,魏国公府内,数十下人正在来回奔波着,个个都是满脸焦急,因为他们的家主——徐辉祖的病情加重,眼看就要不行了。而皇帝早已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抢救,如果徐辉祖死了,所有参与医治的人员尽皆重罚。
其实,徐辉祖受的箭伤并不算重,只是因为处理不及时,所以伤口感染发炎了,整个人高烧昏迷,药石针灸,却也不见好转,就连御医都来了好几位,都是束手无策。
“戴太医呢?怎么还没请来。”徐钦见家父病情日重,也是急火攻心。而他口中的戴太医,叫戴思恭,七十多岁的老御医,从明太祖祖年就入宫为皇家诊病,不过不久前告老还乡了,徐钦派人到浙江去找人,去了几天都没有回音。
“义乌知县报称,戴太医并不在义乌,疑是回归故里,刘千户急赶到戴太医故乡,却发现戴家老小尽皆离乡,去向不明,当地人说,好像是取海道北上了。”一个亲信低声道。
“取海道北上?”徐钦不由得一皱眉,他不用想也能猜到,是北平方面把人给弄走了,因为就在这段战乱的时间内,良匠名医“人间蒸发”的事件已经不是个案了,但凡是有点名声的都不见人影了。
“昆山的王伯承呢?现是否还在?”徐钦又问道,王伯承也是名震金陵的名医之一,很多疑难杂症都能治,只是战乱一起,他就回乡下了。
“属下已经派人去昆山问过了,王大夫早在两个月前就举家搬走了,去向不明。”那亲信苦着脸。
“去向不明?只怕又是乘舟北上了吧。怎么有点名气的人才都走了,堂堂大明,还剩下什么?”徐钦真心怒了,因为他现在想给自己老爹找一个医生都难,而那些皇帝派来的御医,一个个都是胆小怕事的庸医,一点用都没有。
“少爷,那找大夫的事?”那亲信低声问道。
“派人出去,遍访名医,贴出布告,谁能治好魏国公箭创,就重赏白银一百两。”徐钦真急了,只能寄希望于重赏之下有名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