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说出这话的人竟是陈遂意。
尤盼相信,说这话的人可以是宋今安,也可以是江慎,甚至可以是周栖野。但偏偏,最不应该是陈遂意。
许久,尤盼也轻笑出声,笑里是无限的落寞,也是说不明的嘲讽,“没想到,说出这种话的人居然是你。”
陈遂意黑白分明的眸安静地盯着尤盼,丝毫没有被冒犯的不快。
她只是勾了勾唇,神情温柔又残忍。她答:“对我来说,的确不是。但是尤盼,你知道的,对大多数人来说,这就是事实。”
读书,不等于前路坦荡。
不读书,也不等于万劫不复。
但,大多数人都必须承认,通往罗马的条条大路里,唯有读书最笔直、最平稳、也最公平。
所以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只是最好的出路,仅此而已。
尤盼第一次真正领略到自己与陈遂意的差距,竟源于陈遂意本身。
曾以为温和陪在自己身边的人,在这一刻显得无比冷漠与遥远。
从京北回来的陈遂意,突然变得尖锐又凉薄。
曾经陈遂意拎着黑伞安慰尤盼,现在陈遂意同样拿着这把黑伞,却只是冷静地俯视尤盼,语气怜悯道:“尤盼,承认自己是大多数人,没什么可耻的。”
资源是有限的。
自由是相对的。
陈遂意从不否认自己受益于雄厚的家世,正因为父辈的努力,陈遂意比其他人多了选择的权力。
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明了自己的优越。
别人信奉“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而她从小只需随心所欲;别人要靠读书改变命运,而她尽情驰骋在赛车场,只在闲暇时将学习当做自己的消遣;别人……
陈遂意看得到自己手上那些生来就拥有的资源,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不公平,陈遂意生来就比别人高一道起跑线。
她承认是这些先天的优越造就了矜贵的大小姐。
她也承认,如果没有出生于这样一个家庭,陈遂意便不会有高高在上的资本。
跟在爷爷身旁长大,她比那些自以为是的纨绔子弟看得通透。
陈遂意从来不会得了便宜还卖乖。
正因为深谙这些不平等,正因为深知自己从小享受了太多别人的未曾拥有,陈遂意的性格里多了一分类似于神性的怜悯。
她的唾手可得,是别人的求而不得。
是悲哀,也是命中注定。
所以很多次,看着苦苦挣扎、虔诚许愿的某某某,陈遂意才会心生怜悯——怜悯他人的苦难、尊重他人的现状、惋惜他人的求而不得,而正因为怜悯,她才会一次又一次伸出手。
次数多了,她便成了他人口中的“阿拉丁神灯”。
可陈遂意哪有这么温柔。
残忍的世俗道理,每一个她都懂。她看过那么多苦难,却也不是次次都会伸出手。大多数时候,她也只是单手撑头,兴致缺缺地冷眼旁观。
允你愿望的,偶尔是神灯,但大多数时候,只能靠自渡。
陈遂意叹了口气,伸手轻轻遮住尤盼难以置信而又讽刺痛苦的眼,然后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