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走了,和他的妈妈一起。
离开那天,妈妈难得在周栖野面前流露脆弱,冰凉的手指轻轻抚他的脸颊,哽咽着说道:“对不起小野,是爸爸妈妈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
面对这样的妈妈,周栖野却显得格外坚强。
他绽开一个微笑,像暴雨中坚强盛开的蔷薇,“妈妈,没关系,你不要害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安心去吧,我在鹿南等你回来。”
终于目送着妈妈的背影消失在检票口,看似无坚不摧的周栖野转头看向刚刚挂断电话向他走来的陈遂意,一开口却暴露软弱:“陈遂意,你要记住,我们一言为定。”
曾经肆意如风的少年现在开始畏惧所有的离别。
因为他不知道,此刻分别的这个人,会不会是他与之相见的最后一面。
记忆中的陈遂意抬起了手,而他自然地弓下腰,乖巧地任她揉了揉自己的发。
短暂亲昵后,她转身离开。
离开前,陈遂意递给了他一把小巧的钥匙。
她说:“周栖野,我把萨摩耶带回来了,帮我照顾它吧。我送你的毕业礼物装在了行李箱里,答应我,高考结束再打开。”
当时周栖野愣神片刻后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陈遂意把她的狗留下了。
周栖野明白这是多么正式的承诺。
此刻他不再畏惧分别,他只是重重地点头,用尽全力朝她挥手,大声地冲着陈遂意远去的背影喊道:“再见,陈遂意!”
妈妈的治疗很顺利。
顺利地挂号、顺利地住院、顺利地预约手术。
对鹿南的周栖野而言无比困难的事情,对京北的陈遂意却似乎只是举手之劳。
周栖野一直很担心妈妈一个人去了京北,又失去爸爸,又畏惧死亡,她也许会很孤单与痛苦。
但好像没有。
周栖野每天晚上给妈妈打电话,所以能够清楚地感知到妈妈的情绪从强打精神安慰他逐渐变得平和轻松甚至还能和他开一两句玩笑。
开始他不知道为什么,直到妈妈频繁地提起陈遂意。
说遂意今天给她带了什么新奇玩意,讲遂意又给她讲了什么稀奇故事,提遂意经常陪在她身边哪怕只是在一旁安静地写作业……
周栖野没能陪在妈妈身边,陈遂意却替他做到了这一切。
他不知道如何才能报答她。
陈遂意明明很忙。
尤盼说有一次失眠,不小心半夜给陈遂意拨了个电话,她居然还醒着,秒接电话问尤盼怎么了。但回复迅速也就那么一次,尤盼说平时给陈遂意发消息,这人根本没时间回。
就连王怡馨也一脸赞同,表示除了问题目,陈遂意一律不回。她还委屈巴巴地跟沈聿白告状,说昨天给陈遂意分享的鹿南圆月亮,今天遂意都还没回复。对着一张白卷抓头挠腮的沈聿白抬头望向王怡馨,摸了摸鼻子,笑得一脸憨样,粗声粗气地安慰王怡馨,说昨天他不是秒回了吗,那个月亮确实很好看。众人调侃的眼神惹得王怡馨羞红了脸,拍了一下沈聿白的肩膀叫他闭嘴。
可是,偏偏这么忙的陈遂意,始终坚持陪在妈妈身边。
周栖野不敢给她发消息,他既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谢意,又害怕自己控制不住思念的情绪。
他只敢在别人的描述里反复勾勒陈遂意的模样,一次次地在梦里说想你。
离开鹿南后,周栖野与陈遂意通的第一个电话,是在妈妈手术那天。
那天周栖野坐立难安,抓着书桌的桌布角几乎快要喘不上气。
妈妈进手术室前给他拨了一个视频电话。
她没有和他说什么,只是贪婪地细描着周栖野尚显青涩的眉眼,眷恋的目光下是妈妈掩盖不住的害怕与不舍。
后来有穿着白大褂的人来了。
妈妈把手机盖在床头,不让周栖野看到任何的画面,入眼只有一望无际的白。
周栖野听到妈妈哽咽却又清楚的声音。
妈妈说:“小野,妈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