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死了吧。”医生捂住脖子,声音都哑了。宋嘉年摇头,低□去摸看守的呼吸,还有气。
“他身上有枪!”医生惊呼。
宋嘉年的心也跟着冷了下来,问医生:你这里有绳子吗,快把他绑起来!”
“哦哦,我去找找!”
很快医生出来,两人干脆连罩在看守头上的帘子布都没拿下来,就这么把看守给困了。
“有人朝这边过来了!”医生原本是去关门,没想到就看到有一群人往这边走来。
宋嘉年心里咯噔一声,赶紧招呼医生把人看守搬进隔间里去。出来时刷刷写了串号码塞给医生。
“那些绑架我的人来找我了,他们看到你的店亮着灯一定会过来查的,我不能待在这里了。这是我哥哥的电话号码,叫宋晗昱,告诉他我在这个地方。”
“好的,我一定会打的!”
“我要是能活着回来,一定好好谢你!”
“你要小心。”
“我知道的。不多说了,我走了。”宋嘉年遥遥看了眼夜色中已经有一点隐约可见的人影,猫着腰就躲藏在阴影里跑掉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跑,究竟是生还是死。
☆、第四十六章
这个小镇就是典型的老徽式小镇,连绵在一起的建筑群,狭小的青石板路开辟在这些屋子门外墙间,走进这些高墙之下的小路里,就像进了一个迷宫。清淡月色下的大屋脊吻带着一种森冷的感觉。
穿堂而来的冷风让宋嘉年在仓皇逃跑中忍不住打起哆嗦来。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走去了哪,这弯弯绕绕的小路,时不时便是十字路口,无论转向那边,黑夜里的屋脊都像是同一个。
他知道那些看守一定会追过来的,他本来就打算要把看守引走,不然难道躲在诊所里让那些人把他和捆住的那个一起搜出来?还连累医生受罪。
宋嘉年完全不敢往后看,他怕自己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从转角窜出来的带着凶狼眼神的人朝他追来,他不确定到时候他还有没有意志继续逃跑下去,他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他可以的,这个小地方足够迷宫,就算是那些人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抓到他。宋嘉年这么相信着,脚步一刻不停歇地往前跑,遇到岔路口一律向右。这是小时候他和宋晗昱的一种,别人或许会在岔路犹豫不决,左右摇摆,又或者觉得上一个路口走了左边那么下一次公平点走右边吧,他们不同,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的默契。宋嘉年一直记着,只要这么走,能找到他的就只有宋晗昱了。
深夜里的风太冷了,宋嘉年只觉得大喘气时喉咙里呼吸进去的都是一片片刀子。他忽然很后悔以前怎么不多抽一点时间去健身房锻炼,为什么在别人打趣他就要瘦成排骨精的时候没有真的意识到运动和健身的重要性。不然现在就不会跑了一段路就已经不行了。
人大概就是这么一种生物,只有真正需要某一项能力时才会后知后觉地发现在之前自己放弃了很多机会来锻炼这个能力,但后悔也没用了。他现在只能跑,停下来的后果他连想都不敢想。
之前带他去诊所的那个看守身上都绑着枪,其他人身上没道理会没有。
宋嘉年还不想死,让他承认和一群带枪的人睡两个隔壁,就算王石磊吩咐了要好好相处,那能好得起来吗,谁知道要是什么地方惹得不开心了,直接喂一颗枪子儿,不是疯子都要给逼抑郁。更何况,宋嘉年知道,王石磊也是一个疯子,他现在要是被抓回去,可能永远也别想走出那个潮湿昏暗的房子了。
他没有斯德哥尔摩症,没那圣母心爱上绑匪,要是一辈子困在方寸之地里,不能交流,不能画画,不能满世界跑观摩建筑,不能和想见的人见面,他宁可在脑袋上来一枪。
双腿如灌了铅一般重得每抬一下就感觉再也抬不起第二下,越跑肺越像鼓风机,停不下来喘气。他扶着墙拐过一幢屋子的墙角,豁然开朗的空间让他的心顿时凉了下来。
面前是一块宽大的池塘,围水而立的屋子便如众星拱月。
徽式建筑所在地的居民当时都极为信奉风水,每每在镇子屋舍聚集处都会挖一块大池子蓄成塘。有水,地便是活的,日积月累积攒灵气便会成为福地。
宋嘉年一看这池塘就知道不好了,他最重要的庇护都没了,这么大大咧咧宽敞的地方,躲没处躲,跑没处跑,想要投人就得敲门,但无疑这声音会直接把那些没头苍蝇看守集体吸引这边来,照样跑不掉。
怎么办怎么办,他难道就真的只有被抓回去这一条路走了吗。
宋嘉年看着那一泼在暗淡月光下荡漾的池水,深深闭上眼睛,很快已经做好决定。他很快脱掉了身上那些厚重的棉衣棉裤长大褂以及鞋袜,叠整齐用力扔进一户人家的院落里。心下对那户人家道歉,不是故意朝您那里扔垃圾的,请原谅,来日一定登门道歉。对着那面墙壁鞠了一躬便带着一种风萧萧其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豪迈,在凛冽的寒风里,穿着贴身的单衣就下水了。
宋嘉年一万个庆幸他会游泳,潜泳的技术也还不错。他不知道那天的温度究竟有多低,他只知道他就算穿着棉衣也被冻得手脚冰凉。那天夜里的风在他的记忆力也是最为凄冷的,似乎带着恨意的无情。以前他在京城感受过很多风,但没有一次像那天晚上的风一样,吹得他就连心脏都在打抖。但是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那池子里的水,就像是从一块坚冰上刚化出来似的,带着遥远极地那种刺骨的寒意,像一根根针扎在骨头上,密密麻麻地疼。他整个身子都浸在水里,一动都不敢动,生怕惹出半点水花的声响来。全身热量的流失已经让他连呼吸的频率都开始下降了。他贴在池壁上,挨着那些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的滑溜溜的苔藓,努力再努力地把住,不让自己沉下去。他知道如果沉下去,再浮起来的或许就是尸身了。
那种冷,和绝望的等待,宋嘉年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忘,也一辈子不会想再体验第二次。他躲在那寒冬腊月里的深水池塘里,每每都觉得下一秒就要坚持不下去,太冷了,他真的忍受不了,死了是不是就不用受苦了,就解脱了。但下一秒又觉得不值,凭什么他就要死在这种地方,凭什么他就要因为这种荒谬的绑架丢掉性命,他还没再见哥哥们,还没和爸妈再吃顿团圆饭,还没有跟昱哥儿说清楚心意,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凭什么!
为什么受苦的偏偏是他,为什么那些该死的看守还没有搜查完这里!
宋嘉年那时候大概就靠一口气撑着了,浑身都没了知觉,只有大脑还在运作,听到有朝这边过来的脚步声便满满地连头部也沉到水里去。
他认得出那个脚步声是看守的,因为他们穿得都是同一种厚底靴,在青石板上走路的声音都是一样的。而且就这个数量来看,只有一个人走到了这里。
宋嘉年死死捂住口鼻,只等着那个看守离开。
这几十秒,对于宋嘉年来说,就好像有一万年那么长。
心脏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