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玩笑,让我把生命的最后
一枚铜板押在文学的赌桌上
就像一个苦苦挣扎的溺水者,忽然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更像一个输光了老本的赌徒,意外地发现兜里还剩一枚铜板。一个三十五岁的女人,把全部生命押在文学的赌桌上,将会赌出怎样一番人生?
《生命的呐喊》 第五部分 《生命的呐喊》 第七十三节(1)
1977年5月,随着我离开体工队调到佳木斯电子仪器厂,我们结婚十年搬了十次、在风雨中漂泊了十年的家,终于安定下来了。
经过十年的折腾,本以为我这颗心已经死了,不会再有什么激情与奢望,只能相夫教子过普通人的日子了。我像许多父母一样,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两个孩子身上,希望他们将来能考大学,能有出息。
在我的一生中,除了创作以外,孩子是我投入时间最长、投入精力最大的一项“工程”。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子女教育的确是一项大“工程”,是一项塑造人的“工程”,它比任何事情都艰难都重要!
后来,贺玉不止一次地说:“一看到左邻右舍的孩子被判刑,我就感到后怕……”
的确,今天想起那个环境仍然感到后怕。我们住在郊区的城乡结合部,人文环境和自然环境都很糟。这里没有楼房,没有柏油路,全是坑洼不平的土路,一下雨,道路就泥泞得像大酱缸似的,连自行车都骑不动。这里居住的人很杂,工人、农民、劳改释放犯、小偷、抢劫犯……什么人都有。胡同里,整天疯跑着辍学在家的孩子。我家放在菜窖里的一筐苹果,没舍得吃,被邻居孩子偷光了。晾在院子里的衣服忘了收进去,第二早晨发现衣服没了。紧挨着我家左边邻居的孩子,因盗窃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右边邻居的男孩被人莫名其妙地杀害了;右边隔一家邻居的男孩因盗窃在法院开庭时,借上厕所之机从二楼跳窗逃跑了,被抓回来判了三年有期徒刑;胡同对面一家男青年是在逃的杀手……
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年幼的孩子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当父母的能不感到后怕吗?
尽管外面环境很糟,但我家却充满了欢乐,小日子过得像火炭似的。
我家住房小,自己接出来一间厨房;没有自来水,在厨房里打了一口压井;在院子里种上葡萄,可惜只结了三串;在院子里盖起一个大花窖,养了六十多盆花;还养了七只鸡,我做饭贺玉剁鸡食,小鸡下蛋好给孩子带饭。每到周末,我们全家举行诗歌朗诵会,朗诵自己写的诗……
在对待两个孩子的教育上,我丝毫不敢放松。
早晨,我一边做饭,一边给孩子掐表练习速算,儿子在全校速算比赛中获得第一名。全家省吃俭用买了一台唱机,请电子仪器厂的朋友教孩子学英语。我把《明日歌》贴在墙上,每天让孩子背一遍:“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世人苦被明日累,春去秋来老将至。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坠……”
孩子长大以后,不止一次地揶揄我:“我们根本不明白《明日歌》是什么意思,都是给你背的!”
我怕孩子在外面学坏,干脆把大门锁上不让他们出门。可是等我上班一走,一帮孩子就趴在板障缝儿像勾魂儿似的来勾引他们了。没过多久,两个小家伙就从板障子跳出来,跟外面的孩子“同流合污”了。而且有人在胡同口放哨,看到我从远处一露头,立刻就通风报信地大喊起来:“不好了!海燕你妈回来了!”等我进屋时,两个小家伙的胸脯还呼呼大喘呢。孩子正在写作业,窗外一双双小眼睛像走马灯似的,勾得两个孩子心神不定。有一次,我把一个趴门缝儿的淘小子给撵走了,第二天却发现,我家大门被人用斧子砍了。
我深切体会到“孟母三迁”的苦衷。可我无处可搬,只能严格地管教两个孩子。
一天,我接到女儿老师打来的电话,问我女儿为什么一连几天不去上学。我一听就急了,急忙跑回家,老远就看见女儿正在门口跟几个孩子跳皮筋呢。我立刻像抓小鸡似的把她抓进屋去……
女儿哭着说:“一个男生总截我,不让我上学……”
“他叫什么名字?在哪住?”
这天晚上,我跟贺玉跑遍了那片居民区,总算找到了那个男孩子的家。男孩子不在,一对农民夫妇坐在炕上点着蜡烛摸纸牌呢。我对他们说,你们要管教自己的孩子,不许再截我的女儿了。
可是,我和贺玉刚到家,两个十四五岁的男孩子就气呼呼地闯进来。一个男孩子手里拿着一把弹簧刀,开口就骂:“你们他妈找俺家干啥?找死啊?我告诉你,明天我还截她,天天截!你再敢找俺家,我就杀了她!”
女儿吓坏了,躲在墙角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我们……
对付这种小无赖,讲道理根本没用,我指着贺玉说:“你们知道他是干啥的?就你们这小样,三五个都不是他对手!信不信?”
《生命的呐喊》 第五部分 《生命的呐喊》 第七十三节(2)
两个小家伙一看贺玉膀大腰圆的样子,顿时怯了几分,转身要走,却被我叫住了:“别走,你们必须保证不再截我女儿了!”
拿弹簧刀的男孩子,悻悻地说了一句:“行。”
“你说话可得算数!”我向他伸出一个小手指,男孩子犹豫一下,向我也伸出了小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