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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第1页)

丁志学跟丁小飞关起门来商量了一下午,决定是时候摊牌了——他们当天晚上把魏海洋叫来,给魏海洋开出了天价——50万美金,拿下平兴高速。魏海洋沉默了很久,说:“这个事情我只能试试看。”

丁小飞和老爸丁志学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装作不经意地问了魏海洋一句:“海洋,你上次说你哥的孩子要出国,出去了没有?”

魏海洋当时汗就下来了。他知道丁小飞指的是什么。他跟小飞借过50万,也确实是为魏陶出国的事,为此他还给小飞正儿八经地写了一个借条。后来魏海烽没让魏陶出国,但这钱魏海洋却一直没有还。他没有还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和梁爽有关系,他现在急需要钱,一大笔钱。魏海洋强撑着说:“还没有呢。主要是我嫂子舍不得孩子,觉得孩子小……”

魏海洋的变化,丁志学全看在眼里。魏海洋走了以后,丁志学琢磨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上班,他就把小飞叫到办公室,问:“你觉不觉得海洋对我们,比以前客气多了?”

丁小飞一想,觉得也是。开始的时候,他们给魏海洋上赶着办什么事儿,魏海洋基本都是“无所谓反正你不办也有人办”的德行,有的时候恨得丁小飞牙直痒,心说你有什么啊,不就是仗着一个当官的哥吗?而魏海洋呢,话里话外还就点拨着丁小飞,我魏海洋凭本事吃饭,你丁小飞还别想仗着有两个臭钱就使唤我。我是跟你签了广告合同,你要是不乐意,咱们撕毁啊。有的是人想跟我们公司签代理呢。是从什么时候发生变化的呢?丁小飞想啊想啊,想起来了,是从魏海洋跟他借了50万以后开始的。借钱的事,是一次吃饭聊天的时候,魏海洋随口说起的,说他哥的孩子要出国,没钱,他得赶紧给挣出来。丁小飞立马表示可以借钱给魏海洋,魏海洋当时还推辞了一阵。后来丁小飞把钱给魏海洋打了过去,一共50万。自打这笔钱过去后,魏海洋就踏实多了,跟丁小飞见面也自动在声调上降了半格。丁小飞还跟丁志学议论过,说这钱是真好使,一个心性这么高的人,拿了咱的钱,马上在咱跟前就矮了半截,好合作多了。

丁志学在想的实际上是另一个问题——魏海洋绝对不是一个以50万人民币为“人生目的”的年轻人。他见过太多太多的人,一般来说,拿你钱肯定给你办事,但也有那种拿你钱不给你办事的人,遇到这种人你就得琢磨,他为什么?一般来说,他要么是有难处要么是嫌你给的少。如果是有难处,好办,他心里总还是会记着你的,在他方便的时候,他肯定会照顾你;如果是嫌你给的少,你就得花工夫了。开始的时候,魏海洋一天到晚在他们面前一副“富贵不能淫”的样子。丁志学不觉得奇怪,是呀,家里有一个有实权的哥哥,手里抓着一条投资近百亿的高速路,人家凭什么就随便让“淫”呢?就说跟你们泰华借了50万,那是给你们一个面子;你们不借,凭着我魏海洋,我上哪借不来这点小钱呢?究竟是什么原因让魏海洋塌下心来“摧眉折腰事权贵”呢?光50万人民币肯定是不够的。丁志学认定魏海洋是迫切地需要一大笔钱。以丁志学的人生经验,这么迫切的需要一般只跟两件事情有关系,第一是女人,第二是亲人。

《男人底线》 第13节(3)

丁小飞见过梁爽,用小飞的话说,那姑娘一看就知道是得“大把喂钱”的主儿。但丁志学总觉得以魏海洋的智商和脾气,跟梁爽逢场作戏可能,但为她低声下气催眉折腰肯定是不干的。他分析魏海洋之所以对他们的态度有了根本性的变化,跟他哥哥魏海烽有关。丁志学的经验是,一个官只要想贪,这个官就好办;最怕的官是海瑞那种的,天王老子也不怕,钱也不要,就要原则。按照丁志学的思路,海瑞压根就不是一个好官,那实际上就是一心理变态人格分裂的迫害狂,自己不想把日子过好了,也不想你把日子过好了,他就要你按照他的规矩他的原则办。显然魏海烽不是海瑞这样的性格。所以说,有这个可能。丁志学后来试探过魏海烽几次,可是越试探他心里越没底,他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尤其当魏海洋跟他强调,他是他,他哥是他哥,他和丁志学之间的猫腻跟他哥没关系,他不会跟他哥说,他哥也不知情,他保证把平兴高速的标底到时候给他们泰华拿来就是了。丁志学就想,魏海洋这话是欲盖弥彰替他哥开脱呢,还是魏海洋确实自己需要一大笔钱呢?这事魏海烽真不知道吗?

丁小飞总觉得老爸没必要琢磨这些事儿,谁要钱不是一样,只要最后拿到标底不就完了?丁志学提醒小飞,这中间是有本质差别的,如果是魏海烽自己要钱,那么他在制定政策的时候,就会倾向于泰华。丁志学给小飞举了一个例子,比如说以前他们单位要给职工分房,分房就需要制定一个分房的标准,那么作为分房委员会的人,他们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这个标准制定得怎么样才能正好把自己划到前面,又同时把对手挤到后面。比如说,如果这个标准由老职工定,他们就会以工龄为标准,认为这样最公平;而如果由新职工定,他们可能就会以学历为标准,因为新职工学历普遍高。丁小飞是聪明人,一点就通,通了之后,就想到了王友善。王友善是泰华走的一步闲棋,现在这步闲棋该派上用场了。

王友善找了个名头给魏海烽打了个电话,说是乔迁新居,请魏海烽做客。魏海烽赶紧提着老头儿最喜欢的茅台给人家暖居去了。王老头开的门,还真是越老越精神。刘冬儿俨然是关门弟子,鼻梁上架一副眼镜,又知性又大方。如果中国女知识分子需要形象代言人了,刘冬儿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魏海烽见到刘冬儿心底里多少起了点涟漪,但人家那边则宝相庄严,连说话的声调都格外端庄稳重,跟魏海烽点点头,离开了。魏海烽不由得在心底一声叹息,叹息之后又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他原本以为刘冬儿对他即使表面上冷淡,眼睛里也应该有点热情,哪里想到,人家竟然真把他当一“副厅”,客客气气周周到到。魏海烽不了解刘冬儿这类年轻女孩,对她们其实是不能用传统的单一的价值标准来评价的。比如你说她们势利,但很多时候,她们又很仗义;再比如你说她们不择手段,那是你没见过人家铁骨铮铮。所以说,她们是势利还是仗义是不择手段还是铁骨铮铮,一切全取决于她们的感觉——如果她们把你看成是一个跟自己没关系的人,那么你再怎么位高权重,她们也不会跟你不择手段。刘冬儿在见到魏海烽之前,对他还抱有这样或那样的希望,但一见了面,心里立刻明白这个男人跟自己毫无关系。不是说魏海烽不优秀,而是因为天下优秀的男人又不止魏海烽一个。刘冬儿非常善于做成本预算,她粗粗一算,就知道如果死磕魏海烽这种男人,不是说磕不下来,而是不划算。有磕他的功夫,干点什么都赚回来了。

《男人底线》 第13节(4)

王友善是替丁志学美言的,魏海烽心里有所准备。他记得很清楚,在自己还是窝窝囊囊的“魏主任”时候,就是在王友善给张罗的饭局上第一次碰到丁志学。可王友善仿佛是想不起来似的,问魏海烽:“哎呀,海烽,我们有多久没有见面啦?”

魏海烽说:“青田以后吧?”

老头子于是顺水推舟,问了问上次青田开会的那拨人还有没有联系,问来问去,自然就问到了丁志学。魏海烽硬着头皮说,后来跟丁志学又打过几次交道,现在泰华是自己弟弟魏海洋的客户。

王友善听到这里,朗声笑起来,说:“世界真是小啊。有意思有意思。”

说完“有意思”之后,话锋一转,跟魏海烽扯起了闲篇,扯着扯着就说到海瑞。王友善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递给魏海烽,说最近在看一些历史的书,有意思啊。接着就很自然地谈到海瑞——中国几千年来正直的官员典范。王友善讲了一件海瑞做巡抚的事。说海瑞走马上任以后,一心想缩小贫富差距。当时许多豪绅富户巧取豪夺,扩充家产,民怨极大,海瑞一到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查办这类案件,而第一个拿来开刀的就是曾经于他有救命之恩的徐阶。当年海瑞因为仗义直言得罪了皇帝,刑部主张绞刑,是徐阶把这事儿压了下去。如今海瑞平步青云,面对旧恩人违法,铁面无私。按道理说,这么大的反腐力度,这么心底无私的政府官员,应该深受皇帝厚爱吧?可是海瑞只做了八个月的巡抚,就被朝廷一撸到底,打回老家了。

王友善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看魏海烽。魏海烽不敢随便接茬,他低下头,翻看手里的书,刚巧翻到王友善折角的那一页。

“以一己之力而对抗强大的社会力量,希冀以个人的力量,领导社会回复到历史上和理想中的单纯,结果必然事与愿违。海瑞身处的时代,文官集团已经相当成熟。官员们对民生疾苦早已视而不见,他们日常生活中最关心的是如何保持职位以取得合法与非法的收入……”这段话,以醒目的橘黄色信号笔做了记号。魏海烽怀疑,王友善也许早就算计到他那个时候要故意低下头去掩饰,于是提前把做了记号的那本书放到他手里。一切天衣无缝,高手过招,如鸟儿翱翔,天空中没有翅膀的痕迹,但人家已经飞过。

王友善虽然没说一个字的平兴高速,但魏海烽听明白了——醉翁之意不在酒。魏海烽来之前,还真是想过要跟导师诉诉苦,但真见了面,几次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他能说什么呢?说平兴高速虽然名义上是他魏海烽主抓,但实际上谁都可以抓一把。魏海烽每天的电话,一大半接的都是各级头头脑脑的,人家话也说得艺术,比如说:“海烽啊,给你们推荐一个竞标单位,多一个单位竞标,多一个选择余地嘛。”

这话有错吗?没错,一点毛病都没有,但魏海烽能听出那话里的分量。那能是一般的推荐吗?再说平兴高速是公开招标,网上就可以报名,有必要特意打个电话吗?或者特意加一句,你们酌情。什么叫酌情?

魏海烽的这些难处,赵通达在边上看得清清楚楚。厅长周山川交代得很清楚,海烽同志抓建设,通达同志抓廉政,平兴高速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赵通达走马上任以后,几次正面找魏海烽,想跟他谈谈,既然自己也是平兴高速指挥部的成员,当然有权力掌握更多的信息,但是几次都让魏海烽给客客气气地弹开了。甚至有一次中午,在食堂吃饭,他端着饭坐到魏海烽对面,才说个开头,就被魏海烽堵了回来。魏海烽说:“通达啊,以后你抓你的廉政,我抓我的招标,咱们铁路警察——各管一段,怎么样?”说完,魏海烽站起来冲赵通达笑一笑,走了。把赵通达气得脸色青紫,又不好发作。

对于提拔魏海烽,周山川在心里已经隐隐生出些后悔,他甚至有点体会到当年许明亮为什么死看不上魏海烽的心思了。

《男人底线》 第14节(1)

14

魏海烽之所以不愿意搭理赵通达,具体说来,与两件事情有关。第一件事情,在提拔洪长革的问题上,魏海烽建议由洪长革做平兴高速招标办主任,赵通达死活不同意;赵通达提名张立功,这又是魏海烽所不能容忍的。第二件事情,是关于平兴高速的招标方案,赵通达提议采用合理低价法,以最大限度地防止腐败发生,而魏海烽又断然不同意。在厅党组会上,双方各执一词。照着魏海烽的想法,说事儿就说事儿,你说合理低价法,我说综合评估法,那咱们就围绕着这两种评标法深入地议议究竟哪一种更适合平兴高速,哪里想到赵通达三绕两绕忽然扔出一句:“魏厅,我提出采用合理低价法,事实上是为你着想。你主抓平兴高速,身处各方包围之中,有了合理低价法,就可以让那些图谋不轨的人,知难而退。”说到这儿,还特意把脸扭过去,冲着厅长说:“厅长,修一条高速路,倒一批好干部,血的教训我们不能不吸取!”

“那我们也不能够因噎废食!”魏海烽知道,在这种场合,退一步,就是万丈悬崖;只有迎刃而上,才可能迎刃而解。对于魏海烽来说,他面前的这把刃就是赵通达。魏海烽语速极快,语气强硬,完全不容商量:“合理低价法是可以最大限度防止腐败,但是,不适合平兴高速!平兴高速全线共设特大桥9座,大桥9座,互通式立交12处,分离式立交3处,通道24道,涵洞34道。桥梁、隧道总长占全线总长的22%,每公里的造价也因此由通常的2000多万元提高到4000多万元!在这种情况下,评标的标准要更重技术标,不能只重经济标!”

“魏厅,请让我把话说完好不好?”赵通达顶看不惯魏海烽这种气贯长虹激情澎湃的劲儿。都是谈工作,何必以势压人?赵通达习惯于慢条斯理,声东击西。魏海烽给他的是窝心拳,他杀回去的是回马枪。赵通达不慌不忙地说:“现在社会上流行着一种说法,说是哪有真正的天下为公?人都是有私心的,为官一任,能做到公私兼顾,就很不错了。于是有些官员,便公开利用手中的职权,为自己家人谋福利,将公私兼顾得很好。而且你还不能说他什么,你要说他,他会说他那是举贤不避亲。”

厅长周山川不动声色地听着,听完了,说了一些话,这些话让魏海烽听着大不入耳。厅长周山川说:“组织上任命赵通达同志为交通厅秘书长,主要是考虑到两个方面的因素:首先,通达同志在交通系统干了快二十年,对项目运作中的各个环节非常清楚,对可能产生的腐败问题,可以抓得很准,这比找一个外行要好;第二,通达同志人很正派,没有私心杂念,原则性强,政策性强,这样的人来做秘书长,领导放心。我们大家都知道,目前的职务犯罪很厉害啊,昨天省纪委徐书记找我谈话,就当前我省职务犯罪的形势特点,预防职务犯罪的重大意义、工作机制、方法措施等方面说了很多,并且指出,预防职务犯罪,关键在党,人人有责。每一个国家干部尤其是领导干部要以对党和国家、对家庭和自身高度负责的精神,切实做到政治上清醒、工作上清正、经济上清廉、生活上清白,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做官,自觉抵制和预防职务犯罪。”

赵通达的脸色越来越舒展,舒展到最后,内心深处陡然升起一丝不安。以他对厅长的了解,厅长越是公开给一个人戴高帽子,越表明他实际上的不支持。果然,最后平兴高速的评标方案定下采用魏海烽的“综合评标法”,同时标办主任也定下是洪长革。不过作为平衡,张立功调到基建处任代处长。张立功跟赵通达说:“秘书长,你怎么不想想,采用你的评标方案,固然是防止了魏海烽以权谋私,但想捞一把的可不止是魏海烽啊。你把别人升官发财的路都堵死了,人家怎么可能采用你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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