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劲风呼啸在黑沉沉的幽谷之中,山是焦秃秃的山,仿佛是受过烈火的焚烧,树木瘦骨嶙峋,歪歪斜斜地插入地面,零星的几片树叶孤苦无依。
如同薄纱一般的黑色瘴气无处不在,一座尖塔在雾中若隐若现,若海市蜃楼般诡异莫测。
吉祥唐卡飞得越来越近,温故渐渐看清浮屠塔的模样,塔身通体青黑如玄铁,坚实无比,浮雕细致的诸天神佛,上下一共七层,最底层的塔座偌大无比,约有百丈宽,气势沉雄恢宏。
浮屠塔四角布满白生生的小山,越看像砌雪堆玉,近看才能瞧见是头颅骨垒成的阵法,斑斑点点的鬼火在黑夜里漂浮不定,仿若黑夜海域的水母。
塔下立着一块光滑如镜面的黑石碑,上用遒劲峭拔的书法写道:善恶轮回皆是假,生死苦海愚痴人,恣意纵情杀杀杀!
落笔则是心无垠三个小字。
夜伽蓝收起吉祥唐卡,“到了,我重伤未愈,进了浮屠塔后请三位自便。”
温故抬起头,高耸的塔遮天蔽日,“好,怎么进去?”
“请三位随我来。”
夜伽蓝登上石阶,塔下有座鬼手形状的石头小亭,亭子里坐着一个醉醺醺的黑斗篷,桌上摆着酒葫芦、牌九等凌乱杂物。
“魔将大人,夜伽蓝回来复命。”夜伽蓝毕恭毕敬地屈身拱手。
魔将打个长长的酒嗝,砸吧砸吧嘴说:“夜伽蓝?从未听说过。”
夜伽蓝微微一笑,从纳戒中取出一个匣子,双手捧奉过去,“魔将大人贵人多忘事,你瞧瞧我的令牌。”
魔将手腕一伸,匣子便到了手中自动掀开,装着几味珍稀的炼药的药材,他拿在手里掂了掂,“你们三个人,就这点东西,想糊弄谁呢?”
鬼罗汉回过头,温故端正地立在银汉身侧,同样很是疑惑地侧过头,三个人?
“此行匆忙,还请大人放行,下次若再见到大人必有厚礼相赠。”夜伽蓝圆滑地回答。
魔将把目光挪到鬼罗汉和银汉的身上,穿黑斗篷的皆是三千灵童,和他同一级别,平日里互不相干,若是敲竹杠难免踢到铁板。
看着看着,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良久,他收回目光,看向讨好赔笑的夜伽蓝,笑骂道:“你这骚臭狐狸真有本事,勾上两个灵童,一路上没少双修快活吧?”
夜伽蓝依旧笑容不减,心里很畏惧鬼罗汉和银汉扯上关系,将来东窗事发必然将他卷入其中,“大人误会了,我与两位大人毫无相干,只是同行罢了。”
“哦?也是?”魔将哈哈一笑,调侃的语气说道:“毕竟魔君毁了你的脸,你这幅鬼样子看着都倒胃口,纵使你的魅术最强,我们也下不去嘴。”
夜伽蓝笑容僵在脸上,附和道:“大人说得有理。”
置身事外的鬼罗汉听到魔君二字,便出声问道:“魔君?”
魔将津津有味,正欲回答,夜伽蓝突然打断,殷勤地说:“大人,我这还有些灵才,请您过目。”
说着便从纳戒取出几味药材,比方才献给魔将的更为珍贵难得。
魔将拿在手里端详一番,抬头,夜伽蓝胁肩谄笑,讨好和逢迎堆在脸上,摆明了乞求他别再说下去了。
可魔将是什么人?夜伽蓝藏着这么多好东西竟然送给他一些次品,心中自然是气不过,不以为意地说道:“瞧你这幅贱样,你若当初从了魔君,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一步。”
鬼罗汉和银汉自成一派,对于魔君的事情不甚清楚,同时露出迷惑不解的目光。
魔将不理会夜伽蓝哀求的眼神,嘻嘻哈哈笑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当初他还是个雏,魔君瞧上他想请他做明妃,他不识好歹竟敢不从,魔君便在广场强压了他,他胆大包天咬了魔君一口,魔君顺手拿刀割烂他的脸,若是不涂脂抹粉,他这脸和怪物没区别!”
“他现在倒想起来巴结魔君,可魔君是何等身份,岂是他这种肮脏下贱的人能染指的?”
魔将讥诮地望向夜伽蓝。
夜伽蓝讨好的笑容凝滞在嘴角,眼神中空洞毫无情绪,一动不动如同木雕泥塑,触碰到魔君嘲弄的目光,他消瘦的双肩猛地一抖,似有千斤的重物压在脊梁上,将他几乎要压得跪倒在地。
鬼罗汉和银汉对视一眼,在彼此眼底看到了对魔君的厌恶,可夜伽蓝与他们非亲非故,此次又有要事在身,不能为一个闲人打草惊蛇。
可他们还没来得及制止这场争执,就见旁边一道俊俏的黑影大跨步上前,温故气得眼圈泛红,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气愤至极的他一拳砸在魔将的桌上,震起玉质牌九哗啦啦地响,字正腔圆地喊——
“他一点都不肮脏下贱,肮脏下贱的是你们这些王八蛋!”
温故憋着一肚子的脏话,气得咬紧整洁的牙,“你在这放什么臭狗屁?你说的有一句是人话吗?你这没娘没爹的臭蛋,你们魔君就是个……垃圾!人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