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心理报告证明楼上的母亲有躁郁症。
即便那份心理报告的出具日期是在楼上的母亲用砖头扔门之后,基于人道主义,警察不能对楼上的母亲作出任何控告。
合伙人惊讶道:“所以,直接联系辖区的警察局也没用?”
言半夏失望地摇头。
警察离开之后,楼上的噪音问题更是变本加厉。
噪音使言半夏渐渐焦虑,在家里住的这几天,她没有一晚睡得好,哪怕睡着了也会每隔一个小时莫名其妙地惊醒,再这么忍让下去,她感觉抑郁这个怪物很快就会重新赖上她。
于是,言半夏摁响楼上的门铃,试图与楼上再次沟通。
开门的是楼上的大女儿,她穿着木屐,一脸不屑地对言半夏说着口音很重的英语,听房东提过,楼上是新移民,因此她分明会讲方言,却故作高高在上的姿态嘲弄言半夏。
“哟,是楼下言家的废物女儿言半夏,你天天在家干嘛呢,你是不是没高中读啊?”
言半夏愣,楼上的大女儿能够准确说出她的名字,难不成偷看过她家信箱的信件?
“好可怜喔,大家都是新移民,我只不过考了几次就考进高中,你居然没有高中读。”
言半夏沉默,懒得解释,楼上的大女儿肯定误会了什么。
她伸出食指,指着自己的脑袋转圈,用英语继续对言半夏说:“你是不是在家待久了,这里出现问题了?还是说,你也准备用心理病这招对付我们?我告诉你,你哪怕是重度抑郁,我也有办法对付你!”
比她年长十岁、又曾经抑郁的言半夏顿觉委屈,看着跋扈的她,竟是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现在的高中生的嘴皮子居然这么伤人。
言半夏深呼吸,慢慢冷静,既然楼上的女儿喜欢用英语对话,那么她就陪高中生练练口语:“请问你们可以减轻噪音吗?比如脚步声?”
“噢,我很抱歉,但是,难道你要我们卸了双腿不走路吗?别紧张,脚步声只是日常生活。”
语气很欠揍的“ohiarry”和“takeiteasy”让言半夏烦得直咬后牙槽,她依然保持得体的微笑,但说话的声音冷了几度:“那么,拖动家具和重物砸向地面,还有非常使劲的锤击,你怎么解释?”
“别紧张,拖动家具同样是日常生活,噢,抱歉,重物砸向地面是我们的不小心,至于锤击,我们家那天吃鸭子,我爸在酒楼斩烧腊,回家斩鸭子很正常。”
“每天都有锤击的噪音,你们家每天吃鸭子?而且,超市卖的冷冻鸭子是斩件的。”
“不好意思,我们家喜欢吃新鲜的。”楼上的女儿耸耸肩膀,嗤笑道,又做了一次那个讽刺言半夏脑袋有问题的动作,“好啦,我可怜你这里有问题,我就告诉你吧,酒楼当天卖不完的烧腊,我爸拿回家再斩,我妈告诉他,别在酒楼斩,就是故意回家吵着你,你能拿我怎么样?我妈有躁郁症,她的一切行为都无迹可寻,随心所欲,她就是喜欢吃在家斩的烧腊。”
中午的沟通换来凌晨两点的吵闹。
何谓蛮不讲理,楼上就是最好的例子。
凌晨两点,言半夏忍无可忍地拔掉耳塞,离谱,楼上竟在这个时间发出超过32分贝的噪音。
她点开手机的语音备忘录,放轻呼吸,第无数次记录楼上的嘈杂,仅仅五天,她手机里关于楼上噪音的录音已经超过三百条。
言半夏无计可施,尽管她现在不住家里,可楼上的噪音严重影响妈妈的健康,她跟爸妈商量不如买屋子,房贷可以慢慢还,先住在比较清静的地区再说。
爸妈难得地统一阵线表示同意,他们想买岛上的屋子,因为他们在纽约认识的朋友大多住在岛上,言半夏也认为住岛上挺好,不仅安静,而且屋子的价格相对低,还房贷的压力没这么大。
言半夏回去公寓的第一件事就是站在门口,等待跟下班回家的司南星拥抱,然后她问司南星,有没有看过《明星大侦探》。
“看过,怎么了?”
“以后就靠你养我啦,我要挣钱还房贷,”言半夏轻笑,“因为我爸妈要当岛民。”
今年纽约的夏天热到离谱,帮爸妈搬好家的言半夏站在岛上的海边,叉着腰,迎面吹来温热的海风,她盯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口干舌燥地舔唇,幸好理智还在,清楚记得咸咸的海水不能解渴,很快停下望海止渴的愚蠢想法。
虽然她在夏天出生,但她不止一次觉得自己与夏天格格不入,不喜欢黏糊糊地流汗,不喜欢烈日当空晒得发晕,比起怕冷,她更怕热,偏偏洁癖最严重的时候,她在酷暑难耐的夏天也会穿着长袖衬衫。
她无比心疼妈妈生她的时候坐月子难受,满腔的感动刚刚提到胸口窒得发紧,妈妈就若无其事地咬着雪糕打破感动。
妈妈鄙视她:“二十几年前的夏天哪有现在热,全球变暖啊,你这个大学生的地理知识还不如我。”
在纽约住了将近十年,言半夏首次被纽约的夏天打败,曾几何时,纽约的夏天是干热,今年却热得像是一秒来到南方的小县城,被又潮又湿的暑气紧紧包裹,即使站在树荫底下仍然大汗淋漓。
搬家的第二天,言半夏开始喉咙疼,疼了大概两天,嗓子没哑,但声音变得深沉,然后一边的鼻孔不断擤出恶心的黄色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