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嫁娘在她的怀里顿时安静,双臂正欲攀上来人的肩背,微闭的双眸却瞧见了映入瞳孔中的艳红。“不!”新嫁娘如梦惊醒,狠狠的推开了来人,“心儿,你是女子,我亦是女子,女子和女子。。。不可,不可。。。”
来人被推得一个踉跄磕碰在冰凉的墙壁,她望着面前的新嫁娘,眼底是怨是恨是爱是悲,她不甘心的走前两步,却因着新嫁娘的后退而无措的站在原地,“告诉我,你当真。。。当真觉得女子和女子,不可以白首相好吗?你竟,这般怕我?”
“心儿。”烛光摇曳,谁又瞧见那人快要磕碰到墙壁之时,新嫁娘想伸却未来得及伸出的手。她为她心疼,可若是能断了她的念想,让她不再执着于此,她愿意为她无情。“是,我怕你,怕极了如你这般奇怪的女子。明明身为女儿家,却要扮作男子,学着他们那般定下终身。女子和女子,不可就是不可,自古阴阳相合才是不变的定理,心儿这般,是要遭天谴的。”
不怨苍天作弄,要怨,也只怨沈家夫人暗地里寻到了她,要她拒绝沈家的提亲,更怨,心儿到最后才告诉她,青梅竹马的定情之人,实为女儿身。
“哈,哈哈哈。。。”来人突然放声大笑,眼泪自她的眼角偷偷滑落,映着摇曳的喜烛,苍凉了昔日的誓言,“说什么今生愿为君研墨,携手共渡白首约。如今知晓我是女子,定情之物便成了姐妹之礼。天谴?哈,你不愿嫁我,不愿与我离开,便要说什么阴阳相合!好好好,你不跟我走,偏要做他的枕边人,我劝你不来,亦不会逼你。但是,我会让你瞧见,女子如何娶不得女子,沈绝心非但娶得,更要如男子一般,妻妾不缺!”
“若雪姐,有句话我只说最后一次,此后。。。你眼前的心儿便是死了,不会再有。”心已累,泪未干,来人背对着新嫁娘抹掉涌出眼眶的泪,带着怨恨和不能释怀的痛,故作洒脱的开口,“少时喜欢你,如今大了,喜欢就成了爱。你或许不知,心儿此生想得到的只有一样,便是若雪姐你。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纵是心儿对你万般喜欢,你却只有无情。罢罢罢,若雪姐,你可要睁大眼睛瞧着,来日方长,沈绝心说到做到。天下女子何其多,失了你一人,我能找到更好的。。。”只是心境,再不能如初单纯。
一番负气之言说罢,来人的面颊已经被泪水沾湿。她不愿再回头看此刻貌美梳妆的新嫁娘,更不愿瞧见喜台上那两根刚刚燃起的龙凤喜烛。房门被重新打开,袭来的风刮痛了她的脸颊,也冰冻了昔日的真情。“今日,今日是若雪姐的大喜之日,心儿未能着人送来贺礼,实在有失礼数。明日我便让下人送来贺礼,还请若雪姐。。。包涵。时候也不早了,我该回。。。回府了。”
瞧不得新嫁娘是如何表情,更听不得她是否长唤来人的名字。新房的门已经被她缓缓关掉,如同一展黑色的屏障,将她们阻隔在完全的两个世界。。。
“心儿,心儿。”耳边传来一声声轻唤,“心儿,醒醒。。。心儿,心儿。。。”
第二章 旧殇
轻唤声婉柔慈爱,将沉陷噩梦之苦的人儿自悲痛中强拉出来。她睁开双眸,脖颈早是半湿一片。“娘。”床边的美妇让她的神情变得颇为不自然,她掩了掩衣襟敞开的内衫,正欲伸手撇去昨夜带回房中的酒壶,却发现它早被美妇身边的老嬷拿在手里。
该是见不得床上的人这般模样,美妇无法儿的摇头长叹,示意老嬷暂且出去。待屋内只她二人,美妇半跪床边替床上的人稍整凌乱的头发,宠溺又说教道,“心儿,不是说过不要再饮酒了吗?莫忘了,你是女儿家,女儿家喝酒醉酒成何体统?!何况你的身子本就寒虚,前几日大夫才给你开了寒症的方子,这才刚好便饮酒,心儿!”
闻言,那人的双眸又是迷离,消瘦的面庞早失了往日的精神。她的唇角噙笑,一双桃花眼略有哀怨的望着美妇,道,“娘竟记得我是女儿家,可心儿却是忘了呢。这么多年,府里上下皆唤我为少爷,知道这个秘密的,只娘亲和奶娘吧,连爹都被瞒在鼓里,女儿家不女儿家的又能如何?”
“心儿应是还在怪娘对吗?”美妇略有所指的瞥了眼枕边的白玉,那玉早已碎成四瓣儿,如今得以整合,实乃用金丝裹缠而致。白玉的缝隙处有干掉的淡色殷红,美妇小心翼翼的卷起那人的衣袖,腕背处赫然一道划痕,与周围的白皙截然而对。
似被点中心事,床上之人的笑容颓然褪去。她将衣袖忙乱的拂下,寻来床角的棉衫披在身上,脸上的表情是思念是哀痛更是悔怨。只是,当她重新转身,眼底的湿润及时的退去,还来一片无解的迷蒙。“我如何怪的了娘亲?我的名为你所取,我所拥有的一切皆为你所赐,连这薄命都是娘亲给的,说怪?我有什么资格怪呢?”
嘴上说不怪,心里早已暗生芥蒂。时隔一年之久,心中的痛却日日递增,无法消磨。还记得枕边的玉是在得闻那人香消玉殒之时被松开的手垂落而碎,也未忘腕背的划痕是用玉的一瓣儿碎片狠划留下。
她恨她怨,如今更多的是悔:为何当日她没有用尽办法将她强行带走?她们本该像曾经许诺那般白首相老,如今阴阳相隔,而她甚至只能用她的几件衣裳偷偷摸摸的为她建一个衣冠冢。这痛的源头,是她的娘亲给的,这恨的源头,是那个不争气的状元爷,当了几天的京官儿便贪赃枉法,连累自己的夫人同罪而刑。
恨的人已经逝去,剩下怨的人是生她育她的娘亲。久而久之,怨和恨都化作梦魇依附在她的身上,让她痛让她苦,长久以来,有增无减。
“心儿,你终究是女儿身,娘所以要你扮作男子,只想让你免受娘所经历的苦和不公。娘知道你对若雪一直,关爱有加。但女子和男子终究是不同的,娘不能看着你行那种遭天谴的事情。她的死是注定亦是意外,怨不得他人。亲是她的双亲选的,若是那人踏实,自然平步青云,让家人共享福之。可他选了捷径,因而害了自己害了全家。”美妇立于被唤作‘心儿’之人的身后,木梳缓而轻的顺着她的长发滑下。
她继续说,“你并非少童,老爷已经开始把部分生意交由你插手看管。如此,你便该把心思投在咱们沈家的生意上。心儿,莫要忘了,若非你在老爷眼里是男子,是少爷,现在早成了他人的妻子,三从四德,夫唱妇随。”
白锦发带将头发整齐竖起,余留鬓边的长发绕缠胸前。沈绝心望着铜镜之中模糊的映像悄然无语,耳边自然是娘亲慈爱的声音,内容倒不见得有多温和。她背着美妇换掉被冷汗浸湿的内衫,因着天冷,又在棉衫之内多添了件儿衣裳。如此,折扇在手,虽算不得美若翩翩的少年郎,倒也是个干净纯粹的富家公子。
“娘亲说的在理,心儿不是说过了吗?我所得的这些,都为娘亲所赐。”沈绝心在铜盆所在之处做了洗漱,重回床边把那块白玉存于怀内。她看着美妇,双眸和唇角皆含着读不透的浅笑,“不过,娘也别忘了,我既是沈家的少爷,老爷眼中的男子,便是可以娶亲的。我为女儿身,是娘一手促成的秘密,若是娘想要把这个秘密公诸于众,我倒是不介意成为谁的妻妾。娘想要我接手沈家家业,又想我依着女儿的心思禁着自个儿的姻缘,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娘亲总要让我一步,予我自由的。还有,”
她的双手轻扶着门闩,目光似要越过无尽的遮挡到达心中之人所在的地方,“我不想瞒着娘亲,于若雪姐,我并非姐妹关爱。我爱她,是私情私爱,纵是天理不容,我只要无憾。”
“心儿,你怎好这样?自若雪死后,你变了太多,你不该。。。”
沈绝心知她想说什么,索性打断她的言词。“娘。”她叹道,“自她成亲那日,我的心便也死了。而今她与我阴阳隔世,沈绝心纵是从前的沈绝心,又有何用呢?爹和娘想要的,无非是发展沈家家业,至于外人如何传我说我,我活得自在,自无须因着他人的言论而改变什么。”
房门被‘吱呀’打开,纵是眼底含笑面容悠哉,她因着紧抓门闩而指节泛白的手已将情绪微微暴露。跨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