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连沐的脸蒙上了一层橘黄的光,神色显得分外温暖柔和。木子初一赧,再不敢横眉怒目直视他。
连沐伸出手帮她理顺有些凌乱的头发,轻轻地,慢慢地,像在摩挲着一件无价的珍宝。
木子初有些不好意思,想躲又没躲,幸而周围没人注意这个角落。这时听到连沐近似呢喃地问了一句:“木木,这三年你过得还好吗?”——这句他早该问而没问的话。
木子初的眼睛蓦地一红,重重地点头:“很好!”
她没说大四他走的第一年,她像突然失去了主心骨,茫然无措;她没说她做实验频频失手,然后近乎自惩地拒绝了导师的挽留;她没说她实习时递了很多份简历,却始终因面试状态不佳而被拒,最后才得林跃帮助进了如今这间杂志社;她没说初进杂志社时她对如何做个文字编辑一窍不通,只能笨拙地从头学起;她没说毕业聚会的第二天清晨,当她发现自己全身赤|裸地醒来,当她看见身上突兀的吻|痕时,那一瞬的绝望与恐惧;她没说其实发生那件事前她已买好了飞伦敦的机票,最后它化为幻梦……
她,什么都没说。但他这一句,却好像让她满心的委屈都得到抚慰,化成眼中滚滚的热泪。
“生日快乐!”连沐道。
“嗯,你也是!”木子初扬起头,泪光盈盈地笑看着他。九月一日,本来就是他们共同的生日。直到这一刻,他两人才真正坦然如过去般面对彼此,没有拘束,没有试探,也没有伤害。
木子初眨了眨眼睛,眼眸清亮地睨着他,说道:“连沐,我和言维不是你想的那般。”
不是解释,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哪怕再不能与他携手走下去,她还是希望他知道并没有别人。
连沐一怔,神色微动。
木子初目若琉璃地看着他,诚恳地,没有半分虚与委蛇,眉宇间还洋溢着浅淡的温柔。她说:“木子初喜欢连沐。”顿了一顿,她补充,“很喜欢。”
连沐的眼眸像被人投进石子的湖,一层层泛起涟漪。但紧随而来的却是一种让人窒息的惶恐,有什么东西就像手心的沙,无论张开手还是握紧拳,都无法阻止它的离逝。
木子初偏头一笑,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但连沐却无法迎视她的眼睛。那里边清澈明亮,什么东西都没有,也什么东西都照得出来。
“我们虽然从小一起长大,但都不知该怎么做对方的恋人,也许还是做亲人合适吧。你可以把我当干姐姐,小弟。”她故意这么叫,在连沐开口前摆了摆手,咧嘴笑,续道,“你要是不乐意,你当哥哥,你是老大。”
连沐静静地看着她,木子初眼中太干净了,他懂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是真的下定决心要与他将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一刀斩断,而他不忍拒绝。因此,他亦勾唇轻笑,故作恶意地扯了扯她的头发,说道:“这还能讨价还价!”
木子初咋咋呼呼地拉回头发,在连沐未觉之时眼中泛起热流,眨眨眼又消去。
连沐,谢谢。她心里默默道。
◇◇◇◇◇
连沐一与木子初分开便拨通了言维的号码,来到言维说的地方。他站在门前,发现门没关紧,便直接推门而入。
夜晚已然降临,室内并未开灯,室外的光被通往阳台的落地窗前厚厚的窗帘遮住,只在边缘地方透出狭窄的一线。“啪”地一声,靠墙的一边亮起一道昏黄的光,一盏壁灯亮了。言维的声音从那底下传来:
“十二点。”
连沐沉着脸走近他。
“我告诉自己,这是给你或者说木木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过了十二点,你还没找来,那我就绝不放手。”言维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自嘲的意味,“没想到你不仅来了,而且那么早。”
“究竟怎么回事?”连沐眯起眼,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两年前,毕业狂欢那天晚上,我们都喝醉了。”
连沐的眸骤缩,眼里厉光暴现,指甲都掐进肉里。心“咚咚咚咚”地鼓动,有什么东西要叫嚣着喷薄而出,却又被生生忍住。他一字一顿道:“你、趁、人、之、危?”
比起木子初自愿,他更不能接受这个,因为这样意味着她会饱受心理折磨。
“是我的错,那天我不该让她喝酒,该死的我更不该喝那么多酒。”言维的声音低哑,满含痛苦与悔恨。
连沐冲上前,拎起他的衣领,质问道:“你强|暴了她?”
“差一点,我差一点就酿成大错了。”言维道。那晚他将木子初送回乐陶居,脑袋也有些昏昏沉沉,不知怎么地会和她滚上|床。当他意识到身下迷迷糊糊的人是木子初时,就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骤然清醒过来。当时他很卑劣地想过要不要继续做下去,以此作为手中的筹码,最终还是抵不过自己的心。
“而你却一直骗着她!”
“我并无那打算,只是在我开口解释前木木已认定了她想的是事实。”
她像自欺欺人地说,什么事也没发生。但她不知道,原来这才是事实。而言维,出于各种考量,那时并未解释清楚,以后想解释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连沐愤然地甩开言维,闭上眼睛深呼吸,以缓解胸口尖锐的疼痛。直到现在他才明白木子初的矛盾痛苦所在,她那样的性子,只怕再也走不出自己设的牢笼。而回国后,自己竟还忍心在她伤口上撒盐,竟质问她与言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