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航运便利,几个州郡之间河网密布,往来商旅多走水路,江上大小船只不一而足。
卫嘉玉在一艘开往金陵的客船上定了两间客房,船上数十位客人,多是普通的商旅。闻玉上了船才知道他原本是来金陵给他同母异父的妹妹送嫁的,亲事定在下个月,男方家住洛阳,自小定下的亲事,再有几天新嫁娘便该上轿了。
“你来姑苏就不怕错过了婚期?”
“我如今提前回去,他们怕是更要失望。”
闻玉听到这话,一时端详着他的神色,看不出他究竟是不是在自嘲,想了半晌才斟酌着安慰道:“你放心,左右你现在有我这个便宜妹妹,将来我出嫁,哪怕错过吉时也一定等你。”
卫嘉玉听了,心绪不明地瞥她一眼,不知这话该怎么接。他有时候觉得闻玉挺聪明,但有时又觉得这姑娘冒着傻气,却也须得承认,面对这样的“深情厚谊”,心中并非毫不受用,只好轻轻牵动一下唇角,回答道:“那我到时候千山万水也一定来送你。”
船在江上行了几日,终于快到金陵。
这天半夜,闻玉起身喝水,又觉得屋里憋闷,独自跑去了后头的船舷上透气。船上其他人都早已经睡了,只有几个船工坐在船尾抽着烟袋闲聊。
一个说:“我怎么觉得今儿晚上这么安静?”
另一个说:“你说的什么废话,大半夜的,能不安静?”
“不是,这就快到三蛇岭了,这一路上怎么也没瞧见其他船?”
船快到峡口,水流湍急,夜深人静,只能听见潮声。闻玉抬头朝四周看去,果真这寂静的江夜里,一路上只有他们一艘客船行在江上。
另一个叹了口气:“最近金陵城不太平,来这儿的客商起码少了一半,没看把我们船老大给愁的。”
“什么不太平,总不是城中哪里闹了瘟疫?”
“和闹瘟疫也差不多,我看比这还吓人。”另一个压低了声音,“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叫做……”
他后半句话没说完,忽然注意到不远处几个隐隐绰绰的黑影,不由得噤声站了起来:“……那是什么?”
客船刚过峡口,到了浅滩,视野忽然开阔起来,只见不远处的江上几条大船停在江心,船上没有点灯,漆黑一片,如同隐藏在夜色中的庞然大物。
船工盯着那几条船,拧着眉头看了片刻,等船又近了,终于看清了不远处那几艘船上的旗子,他忽然间神情大变:“快,快调头!那是水匪……”
闻玉一愣,沂山附近也有江,她听说过江上偶尔会有水匪出没,专门劫持来往客船,这群人水性极佳,行踪不定,活动范围又广,是很让官府头疼的一类盗匪,但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也会碰上。
她还没回过神,那船上的两个船工已经急急忙忙地跑到了甲板上,一边将船上其他人叫起来,一边匆忙跑到甲板上拉帆,想要调转船头。
船上的其他人叫呼声吵醒,不少人披着外衣惊慌起身,一时间各个屋子都点起了蜡烛。闻玉第一时间也想折回去找卫嘉玉,可这会儿几个船工合力拉着风帆,船身摇摇晃晃,若不努力抓紧船杆,一松手就要从船上掉下去。
客船刚入峡口,此处河道狭窄要想调头极为困难,江流又十分湍急,没等他们拉起船帆,小船已一头朝着江心那几艘大船撞去。
好不容易等船停住,船头便传来一阵呼喝,一群人从四面八方的大船上跳下来,转眼间便涌入客船。前面传来惊叫声和求饶声,加之脚步声、哭叫声、桌椅碰撞声不绝于耳。
在外头有人高喊“有水匪”时,卫嘉玉便第一时间被吵醒了。
他从床上下来,随手抓过外套披在身上,打开船窗看了眼外面的情形,只见前头不远处停着几艘大船,后面江岸两旁几艘藏在林中的小船也已绕后堵住了去路,这群人显然训练有素,早已埋伏在这儿,加上今晚夜间风大,即便掉头也是逆水行舟,如何逃得掉。
认清了眼下的局势,卫嘉玉立即起身打开门朝隔壁屋子走去,可他刚一出门,迎面便碰见几个手持大刀的悍匪堵住了去路。这船从进入这段河道到落入他们所布下的陷阱不过片刻功夫,这会儿已经彻底叫这群盗匪控制住。
他们提刀上船,一间间地踢开房门,一转头不少人已经从屋里被赶了出来,有人想要趁乱跳入江中逃跑,刚转身冲到甲板上,便叫这群匪徒一刀砍在背上,瞬间扑倒在地没了气息,不多久甲板上便是一地的血水。
四周原本还在哭喊的船客立即便没了声响,几乎连大气都不敢出,老老实实叫人绑了手脚,一个个地赶下船去。
卫嘉玉一开始便没想反抗,表现得十分温顺。那几个上船来擒人的,见了他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谁也没将他放在眼里,甚至连条绳索都没在他身上浪费,只拿着刀将他赶上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