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时节,山中草木青青。
山间的溪水涨了上来,漫过溪涧里的石块,溅起一两滴清凉的水花,打湿了铺在水中的石面。
十五岁的少女抱着剑匣站在岸边有些犹豫,那石头离岸边太远,要是一步没有踩稳,打湿了裙角事小,掉进溪水里将怀中的剑匣摔了事大。
在她犹犹豫豫的功夫里,已经先一步走到对岸的男子转身见了这副情景,又折了回来,冲她伸出手:“过来。”
少女抬起头,瞧着眼前不过二十来岁的青年笑着眯起眼睛,将一只手放到他掌心里。二人过了溪涧,又爬上一座小坡,日头已经升得老高了。少女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拿袖子擦了擦。
“再往前走,到了另一头的山谷里就是了。”青年看着她叫太阳晒红的脸,“你累了吗?我来拿吧。”
少女闻言却紧紧抱住怀里的剑匣猛地摇头。
他们两个又在山里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了约定的山谷处,山谷里修了一个凉亭,专供上山砍柴的樵夫在此休息,不过凉亭已有些破败了,里头躺着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脸上盖着一顶斗笠。他听见声音,将脸上的斗笠取下来,将来到凉亭中的二人打量一番:“你就是南宫家那个派来跟我交手的小子?”
青年听他这话,便知道他就是自己此行要找的人,于是整理了一下略微有些凌乱的衣衫,抬手道:“在下南宫雅懿,阁下想必就是封鸣了?”
“我管你叫什么名字,”黑衣男子站起来,嗤笑着看他一眼,“要是那群输在我手上的无名之辈个个都要我记住名字,我还哪有功夫干别的。”
南宫雅懿对这样的挑衅无动于衷,倒是站在他身后的少女听见这话,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封鸣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似笑非笑地朝她看了过来:“你打架还带着个孩子?”
“这是阿瑛,她想看看你的剑。”
封鸣挑眉:“什么意思?”
南宫雅懿回答道:“如果我赢了,我想要你身上这柄剑。”
这大半年来,封鸣横扫中原十大门派,到现在没人敢在他面前说自己必定能赢。封鸣眉头蓦地压低,不过过了一会儿,他又倏忽笑了起来:“好,但要是我赢了又如何?”
“南宫家会按之前所约定的那样,将错金山庄的匾额摘下,此后江湖上再也没有错金山庄这个地方。”
封鸣在江湖上最初的恶名,就是源于此人横行无忌,行事肆意妄为,一贯以羞辱败者取乐。不少名门正派将名声看得比性命更加重要,在输给封鸣之后,宁愿死在他剑下,也不愿忍受屈辱,到最后许多人自觉无颜面对师祖,纷纷选择自尽。
南宫雅懿是第一个提出不要他性命,也无需他做出什么弥补的人,他唯一的要求是想让身旁这个抱着剑匣的少女,看一看他身上的那柄剑。但这个要求对封鸣而言,与挑衅无异:“我要是赢了,不单要你南宫家的牌匾,我还要你亲自给我送过来,我要当着你的面将你南宫家的牌匾劈成两半。”
南宫雅懿听见这个要求,顿了一顿。他倒不是不甘愿,只是觉得摘牌已是大辱,后面附加的事情有没有都并不能叫这屈辱再添上几分。
南宫雅懿是南宫家一支不起眼的旁族送来山庄的孩子。他父母早亡,在他十五岁以前,都在乡下的剑庐里长大。因为不爱说话,又性情木讷,唯一的爱好就是铸剑与练剑,所以周围的人都只叫他“小哑巴”。
十五岁后,本家来乡下挑选铸剑技艺出众的孩子,立即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到了本家之后,他很快就成为整个错金山庄最为出色的弟子,被南宫家上下一致认定为百年难遇的天才,也是直到这时,老庄主才给他改名叫做南宫雅懿。
这次出门前,老庄主曾握着他的手满眼含泪道:“你身上所系的不只是整个南宫家,整个江南武林的安危荣辱皆系于你一身,你此去只能胜不能败!”
可惜无论是南宫家的荣辱,还是江南武林的荣辱,对南宫雅懿而言都过于虚无缥缈了。他会应下这桩事情,完全是因为阿瑛在剑庐看他铸剑时对他说:听说封鸣有一把好剑,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出来的,她想看看。
询意确实是一把好剑,当封鸣将剑抽出剑鞘的那一刻起,他就发现眼前的男子双眼亮了起来。
几年后人们提起这一战,都不免将当日的情形说得过分夸张了些,不外乎当日飞沙走石,黄云满天,四周围满了江湖各大门派的高手,人人屏息凝神,绝望之际南宫雅懿从天而降,一剑制胜,将封鸣那魔头差点斩杀于剑下。如同个个都亲眼看见了当日的场面。
但事实上,那是个天气晴朗,风和日丽的下午。二人在比试时,一旁也不过站着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女,她抱着怀中的剑匣,目不转睛地看着不远处的草地上,二人一番你来我往的交手,在第一百四十七招时,南宫雅懿以半招的优势,将手中的寻青剑架在了封鸣的脖子上。
这甚至算不上一场死斗,要当真有第四个人在场,必定会对这一场日后令南宫雅懿名动武林的高手对决感到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