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嘉玉带着闻玉来到悬湖上游的山坡,他看着底下状似平静的湖面,同闻玉解释道:“我方才在山上观察了这处的地势,这湖如同一个细口酒瓶,此时上游湖堤已经松动,如同正有人源源不断地往酒瓶里倒酒,只要酒瓶稍一摇晃,里头的酒就要满出来。”
闻玉一点就通,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等这酒瓶装满,这些酒水就要将瓶底凿穿了?”
卫嘉玉点了点头,他伸手指着不远处的一面湖堤:“现如今要想不叫这酒瓶的瓶底这么快被凿破,便只有想法子先将上游的水引到另一头去。”
他记得闻朔给他看过的那张地形图,兰泽山状若神女横卧于海上,而此处正是兰泽的最北面,南面便是悬城,这山背后靠海,北边除了山神殿外,并无其他人迹。
闻玉眼前一亮:“你要用水淹了山神殿?”
卫嘉玉一顿,纠正道:“我想将水向北引进海里,只不过恰好山神殿也在北边。”
他话说得这样一本正经,像是全没私心,但闻玉现如今却已经能看出他动起小心思来时,那点细微的表情。因此她听了这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却没戳穿。
毕竟淹了山神殿这事,也正合闻玉的意。
此时若有第三个人听见二人这番谋划,只怕要吓得魂飞魄散,多半要立时跳出来,拼了性命也要拦下他们。
兰泽信奉山神,认为山中种种天象都与山神息息相关。因此兰泽百姓特意在山中修筑神殿,又送来神女侍奉山神。到了这一代,秦芜死后神女之职已有二十年的空缺,只怕今日这场地动过后,送神女入山之事迟早要被提及。在闻玉看来,干脆叫这场湖水将神殿整个冲毁,说不定倒算是做了一桩好事。
她想起秦芜留在神殿里的那些手稿,字里行间满是看不到尽头的绝望,这座山困住了她,闻玉心想,那我就替她将这些困住了她的东西尽数毁掉。
她目光微微发亮,几乎有些迫不及待地摩拳擦掌道:“你想怎么做?”
卫嘉玉的方法很简单,他刚刚在山坡上已经看好了位置。此处的悬湖成形时间不久,四周土质并不坚固,不久前的地动更是造成上游泥石滑落,叫这附近的山坡上留下了如同巨兽走过留下的爪印。
他看中了上游一处断崖,那儿离悬湖一截河道很近,山势又十分陡峭,若是能在此处开个口子,就能将上游的水引到北边去。
“你还记得在沂山的天坑,封鸣曾动手毁去了天坑下的石壁?”卫嘉玉站在断崖对面的山坡上问身旁的人。
闻玉自然记得,当时她和封鸣对掌,卫嘉玉发现了天坑石壁上的秋水剑诀,封鸣为了灭口,出手弄塌了石壁,差点叫他们几个都被埋在了天坑底下:“难不成你要我照着样子弄塌这断崖?”
卫嘉玉见她当真一本正经地考虑起来,不由笑道:“自然不是,这断崖高耸如何是你一个人能弄塌的?我只不过想叫你弄断了崖上的那棵老树。”
闻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断崖边一棵几人合抱粗的老树,半个树干都已经伸出崖边,山崖底下露出底盘根错节的树根,牢牢地抓着地面。
闻玉算了算两边的距离,并没有十分的把握:“你要我怎么做?”
卫嘉玉道:“你照着断崖上运功发力,不要弄断了树根,我要它连着四周的泥土,一块连根拔起。”
闻玉深吸口气,没说成或不成,只说:“你退开些,让我试一试。”
卫嘉玉退到了不远处,见闻玉站在崖边找了个合适的位置站定,随即衣袖底下抬手运气,这山谷四周的风都像在这一瞬间停了下来,渐渐汇聚到她掌心。
那老树树根粗壮,只怕已是一棵百年的老树,闻玉原本也没把握只凭着一掌就将它连根拔起。但不想等她凝神静气,刚一抬手便感到体内一阵前所未有的充盈内力,几乎要从气海溢出。她想起方才在水泽边青衣老人在她肩上拍的那一掌,难不成他真将一身功力都传给了她?
不过此时正要全神贯注不可分心,她还来不及细想体内这一身远胜于平日的内力从何而来,只感到掌心发热,似有什么即将顺着她体内的奇经八脉喷涌而出——下一瞬间,她赫然睁开眼,左手抵着右手,双手往前一推,一股掌风一掌便拍到了对面的崖壁上。
只听一声闷响,山崖纹丝不动,只有几颗碎石从山坡上滚落。
果然还是不行吗?
闻玉收回手,低头看着掌心,方才那一瞬间,她分明感到自己已经用了全力。可是紧接着,对面的山崖突然传来隐隐的震动声,只见山崖上的土层纷纷脱落,老树的树根像是难以吃力,终于抓不住身下的土层,不得不与之松开,又朝着崖外倾斜了一些。它还被埋在土里的树根也从地下冲出,四周的土层松动,连带着周围的其他树木也都像是醉酒一般,变得东倒西歪起来。
闻玉见状,立即转身拉住了卫嘉玉:“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