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但是,道理所有人都懂,但是,谁也不想对上谢长涯。扶剑妪已经够可怕了,能斩杀扶剑妪的谢长涯,又该是什么修为?天字榜之外的人上去不就是送死吗?虽说蚁多咬死象,但是谁也不想做搏斗过程中被象踩死的蚂蚁。
甄秀等了片刻,才陆陆续续有人举手相应他的提议,多还是大门大派的掌门,再加早有协议的祝潜虚与食神徐舒。他又耐心地等了片刻,不见其他人说话了。
早有心里准备,他也不觉难堪,正准备下台之时,一个人影突然翻身上来,引起一阵轩然大波。来人头发剃得极短,像个还俗的和尚一样,身穿一身蓝色短打,脚蹬黑色皮靴,腰佩一块沉甸甸的玄铁令牌,叮当作响。
甄秀看清来人,哪怕傲慢如他,也依旧后退半步,向对方施了个抱拳礼:“原来是姜盟主。”
姜车回礼后,转向台下窃窃私语的众人,朴实的脸上一片木然之色。他一开口,便声若洪钟,声音久久回荡着:“在下是冲霄盟姜车,今日借清苦山庄宝地,也借甄岛主珠玉在前……”
他一开口,祝潜虚等顶尖高手脸色便是一变。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什么端倪,他们却能感觉到姜车源源不断的内力,收放自如,臻至化境。不知何时,他的修为突然变得如此高深。
他一字一顿道:“姜车必诛谢长涯,恳请诸位借我一臂之力。姜车承诺,冲霄盟全部人马会先打头阵,等我们死绝,才会轮到其他人。”
他低下头,深深行了一礼。过了片刻,台下才爆发出一阵附和声:“姜盟主哪里话!诛杀魔教人人有责,我们同你一同去!”
“诛杀谢长涯,为武林除害!”
“半月魔教,人人得而诛之!”
甄秀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冷冷看着台下众人,突然发难问道:“姜盟主,甄某从很久以前就想问你,你到底为了什么?”
姜车笑了:“这重要么?”
“好奇罢了。”
姜车答道:“为了涤荡这个世间,为了所有人的理想。”
他这四个字一出口,甄秀差点笑弯了腰,只摸着自己的胡子,开怀道:“果然如此。姜盟主,这句话不值当讲不当讲……你就听听,莫往心里去了。”
“甄岛主但说无妨。”
甄秀道:“本质上,你跟谢长涯是一种人——你们都是疯子,不过是疯的方向略有差别罢了。”
姜车没有动怒,片刻后,他轻声道:“你说的没错。”
他来这里之前去见了姜沉霁一面。姜沉霁被廖雨铃关在了冲霄盟后山的牢房里,姜车见他的时候,那个青年坐在石床上,因为修炼魔功而变得通红的双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姜车站在他对面,一动不动,像是块石头。还是姜沉霁先打破了沉默:“想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啊,姜盟主。”
姜车淡淡道:“你想见我是为了什么?”
姜沉霁只是闷闷地笑:“我自然是想来看看我的生父……不过现在看起来,你还没谢长涯像我爹。”
姜车道:“我该劝你迷途知返的,但你手上血债累累,无论如何也不能保全性命。但我仍希望你能认识到自己的罪孽……”
姜沉霁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他:“闭嘴吧。你一个认识不到自己罪孽的人反来叫我认识罪孽,你算什么东西?”
若是廖雨铃在这里,听到这话可是要暴怒了,但姜车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站在那里听着姜沉霁的话,一声不吭。
“便是块石头,也比你更像人。”姜沉霁咯咯地笑,伸出手握住姜车的手臂,把它移到了自己的喉咙上,一双血色眼珠定定看着他,里面涌动着无尽的恨意与疯狂:“我认罪了。我只有一个要求——姜车,我要你亲自杀了我,拧断我的脖子,就用你这双手。”
他歪头,笑得天真无邪,像是个向父亲讨要糖果的孩子一般:“我要你一生都背负着杀死自己血脉的罪孽,记住掐死自己孩子的感觉。你要记住了,因为你的无情,你的妻子被逼疯了。你要记住了,你今天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孩子,这个孩子本来不会走上这样的道路。”
姜车垂下眼帘,掩去眼里的神色,说道:“好,我答应你。”
伴随“咔”地一声骨头被折断的脆响,姜沉霁无力倒了下去。他睁着眼睛,嘴角仍然上扬着,似乎是完成了最大的心愿一样。
姜车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过了半晌后,他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步伐缓慢地走出了这间牢房。
地牢入口处等待着的廖雨铃看着他。
“找个好点的地方,埋了他吧。”姜车用沉稳的声线说道,“木牌上……姜姓就莫写了。”
“啊?”廖雨铃没听明白他的意思,茫然地张着嘴巴。
“算是我为他做的唯一一件事吧。”姜车轻描淡写地丢下这句话,背着手徐步向外走去,“我这便启程去靖中了。”
廖雨铃看着他仍然坚定不移的身影,一瞬间却感觉眼前这个男人像是平白老了几岁一般。然而这异样的错觉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姜车又变回了那个无坚不摧的姜盟主。
作者有话要说:
姜车这个人,他是一个古代的理想主义者,他想创造一个公正美好的江湖,为了这个目标可以牺牲一切,从朋友、家人、下属到自己通通都可以牺牲掉。实际上他很重感情,只是这些感情通通要给理想让路,他会压抑自己的感情,所以亲近的人就会觉得他非常薄情。他不是不爱姜沉霁的母亲,只是那点爱情很少。因为愧疚他一直对姜沉霁放水,但是由于他越来越过分,所以还是狠下心来抓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