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沈菡池的声音,云殊归才会回过神来,微微蹙着眉头,温声道:“此事我确实有些不解。”
他从案前起身,走到军帐中央的沙盘处,快速复原了之前那次交战的两军阵型。云殊归拿起木条,先画了一条直线:“这是当时两军交战前埋下的火油壕沟。”
“这是羌军的位置,这是天关的位置。”云殊归道,“当夜羌军骑兵踏入火油壕沟,吃了一大亏。我问了当日的天气,是东风,火油向外扩散蜿蜒。若我是阿尔图,今夜没有准备灭火的对策,肯定会且战且退,将我朝军队向外引。”
“这是呼呼尔。”云殊归拿了颗黑色石子放在阵中,画出他的行进路线,“据金虎将军所言,呼呼尔是突然从阵型中杀出。直逼到前线,愈战愈勇,将我军将士向后打退了几里,才被阮姑娘施计所杀。”
“为何他不退呢?”
阮崎星道:“呼呼尔是羌军第一猛将,他若佯装不敌,必定会被看出端倪……等等。”
阮崎星说着说着,突然一惊,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呼呼尔不是不能退,而是根本没有退的打算。火油壕沟已然已然起了作用,此时换不换战场对白狮军无伤大雅,对羌人来说却是止损。
姬隋道:“此事我也考虑过,但呼呼尔这人向来自大,或许是抱了无所谓的念头。”
“不对……”阮崎星喃喃道,“羌人等级森严,每代王都会被视为是草原狼神的化身,阿尔图并非莽夫,他绝不可能放任呼呼尔继续带着军队向天关逼近。呼呼尔再刚愎自用,也不会在战场上违抗阿尔图的命令。还有,阿尔图那场战役中从未出现过……而当时沈菡池已经出战了。”
姬隋道:“莫非阿尔图一开始就想要呼呼尔死?”
云殊归点点头:“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呼呼尔或许已然超出了阿尔图的掌控,阿尔图借刀杀人也未可知。但是今日,谢长涯明明已经与阿尔图结成盟友,却不施以援手,让我不那么确定他本来的意图了。”
他低下头看着沙盘,轻轻推了一下羌军的军旗,让它狠狠摔在了沙土上。
“我觉得,阿尔图似乎并不想要赢下这场战役。他此刻所作所为,更像在拿白狮军来整顿他的军队。”
沈菡池听了,先是沉思片刻,又叹了口气,道:“不论如何,今日这场战还是要打。”
姬隋道:“确实,我也同意开战。此时我军士气已然下滑,将军要借这场战‘死而复生’。”
云殊归先是点点头,又担忧道:“若我猜得不错,这次阿尔图可能要出战了。菡池,你这次要多加小心。”
——果不如他所料。
羌军士气低迷到了极点,白狮军与其交战,打得对方节节后退。此刻,阿尔图终于骑着神骏的高头大马在战场上露面,九环的制式军刀带起一片血花。他肩上那只猎鹰十分通晓人性,竟然也会用锋利的爪子撕扯白狮军的士兵。
见他出场,羌军瞬间又有了气势,开始反打白狮军。
姬隋唰一下挥下军旗,喝道:“传令!沈将军乃是诈死!天佑贪狼城,此战我军必胜!”
令旗挥下瞬间,战鼓再次擂响,沈菡池纵马冲出。白狮军的将士本来已有些疲态,听了主帅未死的消息,顿时气焰再次高涨起来。
两军杀得难解难分,逐渐,在一方有心推动的情况下,很快沈菡池在混战中便遥遥望见了阿尔图的身影。
他从未见过阿尔图的脸,但一看到那人,就知道是阿尔图。对方身上气势惊人,那双绿色眼睛扫过来的瞬间,沈菡池心中一跳,竟有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
两人视线相交,下一刻,沈菡池手中长枪挽了个花,身下骏马嘶鸣而立。他反手挑起一名挥舞着长刀向他扑来的羌人步兵,重重砸向人群中,逼得阿尔图纵马闪过。
狼王称赞一声“来得好”,便伏低身子抽下缰绳,北原战马向沈菡池疾驰而来!周围的两军战士不知不觉向外撤开,给两位主帅留出了交战的空间。
沈菡池得沈琼教授的断心枪,又有胡楷做他的老师,身手自然不凡。但羌族的王室自小便要练武,十二岁便要独自在草原上捕狼,阿尔图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沈菡池的长枪但凡一刺出,阿尔图就像能预测他的攻击一样以刀背挡住,毫无破绽。
几轮交手下来,沈菡池不得不承认,阿尔图是真的很强悍。虽然他未与呼呼尔交手,但据金虎的描述,呼呼尔与沈菡池的武力在伯仲之间。阿尔图虽然力量上不如呼呼尔,但他身上似乎有股野兽般的直觉,动作十分敏捷,说不好与呼呼尔谁更强些。沈菡池面对他,没有必胜的把握。
“锵”一声金铁撞击声,阿尔图的刀被沈菡池的枪挡下。阿尔图加大了手上的力气,压迫沈菡池向后仰身,说道:“我早就想像这样同你交手了。”
沈菡池发出“哦”的一声,撞回阿尔图的刀,挑起一边嘴角,皮笑肉不笑道:“没想到我这么招人喜欢,连狼王也惦记我啊。”
阿尔图不理他的冷嘲,说道:“我一直非常敬佩你父亲。”
沈菡池这下不说话了,冷冷看着他,一枪刺向他的战马。阿尔图闪避过,继续说道:“我心中很好奇,为何他甘愿受你们皇帝的折磨,也不愿起兵反了他?莫非是在恪守那种死板的天地君亲师的教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