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行,男人怎么能干这种活?请您就在这儿呆着吧。”晚饭以后,香澄见秋田要帮她收拾,瞅了他一眼,急忙制止说。
这是他们之间在晚饭之后,必然会产生的小小争执。
“饭后的拾掇,就让我帮帮你吧。”
“不能呵。让男子汉干这个活儿,是太瞧不起女人了。”
“瞧不起?你说得太过份了。”
“我从小就这么受教育的,也许是太陈旧了。不过,让男人做这些事,我不喜欢。”
她并没有受过什么教育,出身在一个贫寒的家庭,根本没有受教育的条件。只是在心爱人的面前,自然而然就这么做了。在一无好感的男人面前,她比谁都精明历害,斤斤计较;在自己所钟情的人面前却又是个低眉柔顺的女人。尽心伺候自己所倾心的人,是她最大的快乐。过去,她只把男人看作是谋取收入的对象;现今,竟会发生如此的变化,连她自己也感到吃惊。过去曾对大原,现在是对秋田,那种心甘情愿地顺从的性情又自然而然地产生了。
“不过,男人在家里帮助做点儿家务,现在并不少见。你去住宅区看看。当太太们在参加‘楼梯会议’、过去叫‘井边会议’的时候,丈夫就得去采办、做菜和照料孩子。就是一般家庭,丈夫下班回家还去市场转悠一番,把做晚饭的菜买回来,这是男人的任务。”
“哎哟,干这种事,当妻子的听着也觉得害臊。男人外出干活,已经完全尽到责任啦!精疲力竭回到家,不让他好好地歇一歇,怎么行啊。”
“这种想法,对男人可真是求之不得呢。可眼下,男人也不能把家庭看作是休息的场所,而女的又往往把家庭当作自己干活的岗位。男人却要在这女人干活的地方寻找安乐,这种看法压根儿就错了。”
“也许你说得对,可我有我的规矩,只要是不会给你带来不快的话,请让我这么做吧。”
“这难道会不快活吗?饭来张张口,衣来伸伸手,想睡就大大咧咧往床上一躺,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嘛,我想要和你睡觉,只要这么丢个眼色,你就乖乖儿地躺下。所有一切就都‘全自动’罗!”
“啊,你好不害臊!”香澄小声叫了起来,一朵红云飞上了双颊。“不过,说是这么说,今天晚上可不上你的当,让我收拾完,就给你铺床。”
香澄竭力装出一副严肃的神态,这是她筑起的一道防线。但却无法掩饰女人对丈夫的一切要求都能依从的特有的脆弱。
秋田和香澄总是在这么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中,晚饭还没在肚子里消化,很快就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了。但并不是那种纵欲和自我堕落,这对恩爱的夫妇说来是极为自然的事。每天总有这样小小的争执;秋田巧妙地发起,而香澄则表面上设防。这些都像是事先安排好了似的。秋田常扮演暴君,香澄总是满足于担任受他虐待的奴隶角色。
秋田每天沉醉在快乐之中。他喜欢香澄但并没有更深的情感,不,正是由于还没有深深地爱上她,所以只是没有很大的反感而接受了她的情意。男的即使不爱女的,但仍会在生理上需要女人。提出结婚,只不过是想让女的安心。
但是,香澄尽管憧憬着“太太”的名义,当要申报户口的时候她却回绝了。总之,她认为这种事不过是个手续,和夫妇的实际毫无关系。男女结成夫妇就要相亲相爱,在结婚仪式上发誓言:“你和我俩人共同生儿育女。”还非得向政府机关登记才能安心,这些不是徒具形式吗?倘若不这么办,两人相爱的事实也照样存在。要是这个登记形式能在爱情消失后以法律的力量加以保护,那这种保护也是毫无意义的。对失去了的东西,无论以多大的力量也是无法补偿的啊。
男女之间的爱情,原来就容易变化,因此,从外界进行各种“加工”,尽可能人为地使它能延续;但就本身来说,这种善意的考虑也是无济于事的。男女一来到世上以后,自会“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无论加以任何保护和“加工”,都是枉费心机。香澄说的这番话,就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