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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部分(第1页)

手钉子了。”

另外一名马贼啧啧说道:“小白脸原来深藏不露,当家的肯定喜欢。”

纹虎马贼赶忙上马:“走走,与当家的说去。”

徐凤年在人烟罕至的荒原上牵马独行,根据北凉王府所藏北莽地理志讲述,再有几天路程,就可以见到草原,相信有机会碰上那些逐水草而居的牧民,他倒是无妨,只是常在黄沙大漠里行走,身边劣马有些吃力,想着到了草原上,这位老兄弟若是能融入野马群是最好,就去掉马鞍马缰,由着它离去。歇脚夜宿,徐凤年盘膝而坐,燃起篝火,望着低垂星空,劣马同样屈膝休憩,拿脖子蹭自己,徐凤年拍了拍马脖子,捻起一块土壤放进嘴中嚼了嚼,水气足了许多,是该临近草原了,尝土是寻龙点穴的入门功夫,徐凤年少年时代经常与老哥姚简一起去堪舆地理,学到不少望脉的皮毛窍门,天下祖龙出昆仑,其中一龙入北莽,以往北莽少有人谈论此事,春秋遗民大量涌入以后,此说大兴,北莽女帝俨然成了天命所归的真命天子。徐凤年转头对劣马笑道:“老兄弟,你信吗?”

劣马打了个响鼻。

照样还是勤勤恳恳依次养剑,好似江南那些每晚都要定时去抢水养稻的耕农,偷懒不得。天蒙蒙亮,徐凤年加快吐纳,按照道门典籍所述,春餐朝霞夏食沆瀣,因朝霞是日始欲出赤黄气,以东海最佳,沆瀣是北方夜半紫气,以极北严寒为甲,两者尤为裨益修行,不知当年道教一支数百道士赴北,有没有这个潜在意思。那一支道统不负众望,成了北莽国教,当代掌教麒麟真人更是成为道门圣人,与两禅寺主持方丈并称南北双圣。清晨时分,吐纳赤黄,约莫是境界不到,徐凤年也说不上有多玄妙,只是比较平时略有神清气爽,缓缓站起身,有些明悟,所谓武道天才,一种是身具异相如黄蛮儿,体魄异于常人,生而金刚,不可谓不得天独厚,另外一种体魄虽然相对平常,却可天人感应,骑牛的是其中佼佼者,才有一步入天象的恢弘气象,第三种相比前两者,要稍稍次之,却未必不能踏入陆地神仙,如以剑入大道的李淳罡,如以力证道的王仙芝,如以剑术通神的邓太阿,武道一途,境界越高,越是逆水逆天而行,天地是家又是牢笼,武夫却要自成体系,好似顽童要自立门户,故而才有天劫临头,是谓天道昭昭,报应不爽。

徐凤年抬头望着朝阳东起,自言自语道:“善恶终有报,不信抬头看,老天饶过谁?”

随即撇嘴道:“又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古人说道理,就喜欢扇脸。”

徐凤年转身望向一名身披袈裟着麻鞋的贫苦老和尚,一双笑时迷人眯时阴沉的丹凤眸子,直直盯着这名昨晚就坐在十丈以外的南方禅宗僧人,佛门有大小乘区分,密教又有黄红之分,装束各有不同,徐凤年因为王妃虔诚信佛,对僧人一直心怀好感,在北凉不知让多少无赖道士为了赏银改行当了僧侣,只不过身在北莽,遇上一位远行数千里来这蛮荒之地传经布道的老和尚,即便僧人瞧着慈眉目善,徐凤年也不敢掉以轻心。

老僧双手合十道:“公子信佛,善哉善哉。”

徐凤年压抑下心中本能杀机,默默还礼。

老僧袈裟清洗次数多了,可见多处针线细密的缝补,只不过始终素洁,不显邋遢,须眉雪白,手提一根竹苇禅杖,更显和蔼慈悲。北凉军中曾有一名挥七十余斤重精铁水磨禅杖的和尚,身为步军统领之一,吃肉喝酒,杀人如麻,战场上金刚怒目,十分嗜血,深得徐骁器重,可惜后来因为北凉铁骑马踏江湖,大和尚便退隐山林,据说圆寂于一座山间小寺。此时老僧微笑道:“老衲自南边两禅寺往北而行麒麟观,是想要与一位道门老友说说禅理,虽说多半是鸡同鸭讲的下场,却也算了去一桩心事。偶见公子吞月华餐日霞,深得武当上任掌教王重楼所修大黄庭的妙义,就想与公子絮叨絮叨,可生怕被公子误会成歹人,也不敢主动开口,但思量一宿,觉得公子心有沟壑,不知是如何养意,若是不慎,深坠其中,就不妥了。既然公子信佛,若是不嫌老衲呱噪,倒是可以与公子说些佛法长短。”

徐凤年重新坐下,微笑道:“原来是两禅寺的得道高僧,恳请前辈不吝指教。”

老和尚也不走近,就地而坐,与徐凤年遥遥相对。见面以后老僧便自报山门,也算诚意十足。

老和尚将竹苇禅杖横膝而放,徐凤年洗耳恭听。

老僧缓缓说道:“公子以大黄庭封金匮,练双手滚刀术,外养吴家枯冢飞剑,内养剑道第一人李淳罡的青蛇剑意,蔚为大观,天资之好,天赋之高,毅力之韧,实乃罕见。”

被老僧一眼看透几乎所有秘密的徐凤年内心震撼,脸色如常,笑道:“前辈无需先抑后扬,直说便是。”

老和尚笑了笑,道:“上古贤人治水,堵不如疏。不论刀剑,还是佛门闭口禅,道教锁金匮,以及武人闭鞘养意,大体而言,皆是逆流而上,蓄谋精神,不过倒行逆施一说在老衲这里,并非贬义,公子不要介怀,只是堵水成洪,何时疏通,就有了讲究,是一口气死堵到底,还是偶有小疏,犹如长生莲一岁一枯荣,来年复枯荣,两者高下,公子以为?”

徐凤年真诚道:“不敢与老前辈打马虎眼,在我看来,堵死才好。因为弓有松弛的道理,倒是也懂,只不过闭鞘养意这一事,若是如女子散步,行行停停,羞羞休休,个人窃以为难成气候。”

老和尚并未如同那些曲水流觞王霸之辩的名士,稍有见解出入,就跟杀父之仇般咄咄逼人,恨不得把天下道理都全部揽入自家手里。老僧也没有以出身两禅寺而自傲,仍是细细琢磨了徐凤年这一番有钻牛角尖嫌疑的措词,气态平和道:“老衲素来不擅说佛法以外的大小道理,厚颜先与公子讨口水喝,容老衲慢慢想周全了,再与公子说道。”

徐凤年笑了笑,心情大好,起身摘下水囊,悠悠丢掷过去,老和尚轻轻接过后,从行囊里摸索出一只白碗,倒了小半碗,有滋有味喝了一口,一碗寡淡至极的清水,在老僧看来始终胜过山珍海味,若是生平最爱的白粥,就更是美事了。

徐凤年退了一步,不再争锋相对,问道:“如果我愿小疏积水,又该如何?”

老和尚抬头说道:“与女子欢好即可。公子大黄庭其实已然臻于圆满境,之所以欠缺一丝,并非公子所以为的所剩几大窍穴未开,而恰恰是少了阴阳互济。”

徐凤年嘴角抽搐了几下。

老和尚爽朗笑道:“公子切莫以为老衲是那淫僧。只是男女欢好,是世人常情,老衲虽是放外人,却也不将其视作洪水猛兽,何况年轻时候,也总是常常晚上睡不踏实,要挨师父的打骂。”

老僧收敛了些笑意,正色沉重道:“公子以世间不平事养意,本是好事,天地间浩然有正气,虽并不排斥杀气,只不过夹杂了戾气怨气,驳杂雄厚却不精纯,需知误入歧途,此路每走一步,每用力一分,看似劳苦远行,实则走火入魔。公子可曾扪心自问?再者以老衲浅见,世人所言的问心无愧,大多有愧,即便与己心中无愧,但与道理就大大有愧了。容老衲倒一碗水。”

老和尚倒了第二碗水,持平,再倾斜,再摇晃,等碗中水平静下来,“公子,我们为人处世,都是这口碗,天地正气是碗中水,只是深浅有不同。不管碗如何倾斜,这一碗水,始终是平如明镜。”

徐凤年皱眉道:“既然如此,何来一碗水端平一说?是否算是庸人自扰?”

老僧喝了口水,摇头笑道:“老衲不敢妄下断言。哈哈,这碗水是从公子手里骗来的,惭愧惭愧。”

徐凤年啼笑皆非,眼神柔和许多,笑道:“老前辈不愧是两禅寺的老神仙,只言片语,就把大道理说在小事情上了,比较那些天女散花的佛法,要顺耳太多。”

老和尚一手捧水碗,一手连忙摇摆道:“什么老神仙,公子谬赞了,老倒是老,不过离神仙差了太远。老衲在寺内除了常年读经,擅长的不是说法讲经,其实也就只会做些农活,道理什么的,都是庄稼活里琢磨出来的。”

徐凤年好奇问道:“两禅寺僧人受封国师无数,老前辈就没有被朝廷赐紫赏黄?”

老僧笑容云淡风轻,喝了口水,笑道:“衣能暖十分,饭可饱七八胃,茶可喝到五六味,就够啦。”

徐凤年笑道:“那就是有了!”

老和尚哈哈笑道:“矜持矜持。即便不是老神仙,也得有老神仙的风度。老衲有一个传衣钵的徒弟,他又有个女儿,得知老衲要下山,便劝说出行在外要有仙风道骨,见老衲不肯好好装扮,送行下山,被她教训了一路。”

徐凤年嘴角抽搐得厉害了,眼神温柔问道:“可是一位姓李的小姑娘?身边有个青梅竹马的南北小和尚?”

老和尚宛如开了天眼的佛,顿时了然,“原来是世子殿下,久闻世子殿下诚心向佛,难怪难怪,老衲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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