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的字帖?又岂能把她们束之高阁一般约束在梧桐院或是清凉山。听潮湖是很大,但是江湖更大啊。我也是很后来才发现如果能够从头来过,大概还是会在心里喜欢她们,但一定不会再去撩拨她们了。比如大雪坪的轩辕青锋,就活得很逍遥,鱼幼薇在上阴学宫做稷上先生,想必也很自在。不过有些人,我不后悔,就像把陈渔接到北凉,把赵风雅救出太安城,我对他们没有歪念头,只是单纯希望她们能够为自己而活。”
姜泥气呼呼道:“反正道理都是你的,但是我知道,我只是说不过你而已!”
徐凤年赶紧识趣地转移话题,感慨道:“如果你的棋待诏叔叔当年能够早点在大楚军中手握实权,而不是在广陵江的南面偏居一隅之地,我爹未必能够打赢西垒壁战役。当时其实双方都是在争谁的最后一口气先没有,有曹长卿接替叶白夔高举旗帜的话,大楚那口气就还在。这次我能够跟王遂大致谈妥,最终成功把整个两辽、蓟北、北凉和西域这条漫长的离阳边关防线串联在一起,我师父,还有曹长卿,再加上你,你们三人居功至伟。在这个大势之下,胶东王赵睢、两淮节度使蔡楠、经略使韩林、蓟州副将韩芳等人也将成为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当然这之外还有郁鸾刀、寇江淮和谢西陲以及许煌等北凉外乡人。至于两万人的鱼龙帮,说不定在将来也要发挥作用,只不过如果那场大仗,打到需要鱼龙帮在流州青壮之后赶赴战场的地步,就说明凉莽双方都已经元气大伤了。”
姜泥顾不得哀伤棋待诏叔叔的去世,忧心忡忡道:“北莽蛮子的人真的很多啊,茫茫多。”
徐凤年哑然失笑,“是很多,不过我在北莽那边也不是没有后手。你等着吧,只要北莽没办法一鼓作气攻破拒北城,我就能让他们后院起火。”
结果姜泥牛头不对马嘴地来了一句,“那个陈渔,很漂亮?”
徐凤年呲牙咧嘴,装痴扮傻,就是不开口回答这个问题,有些话,开口就错,说多错多。
姜泥好像在自言自语:“这位被金屋藏娇的胭脂评大美人,到底有多漂亮呢?我有机会一定要瞻仰瞻仰,唉,就怕到时候会自惭形秽啊。”
徐凤年突然转头说道:“虽然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你听到以后也一定会不开心,但我还是要说出口,就是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带着她们一起离开北凉,越远越好。”
姜泥满脸怒气,直截了当道:“办不到!”
这个答案,完全就是在徐凤年意料之中,所以他也没有任何异样神色。
徐凤年捏了捏有些胡茬子的下巴,自嘲道:“一想到自己如果战死沙场,就再也见不着你们,当下和裆下都很是忧郁啊。”
调笑过后,徐凤年眼神逐渐凝重起来。
凡有金戈铁马之处,必然是立尸之地。
今年春季一过,最多再有一个还算安稳的夏季,等到秋风渐起的时候,凉州关外和整个流州,恐怕就要死人死得让人收尸都来不及了。
武评四大宗师中,除去了无牵挂的桃花剑神邓太阿,西楚有曹长卿,北莽有拓拔菩萨,北凉有他徐凤年。
后三者都属于大仗输时即必死之人。
就在此时,徐凤年听到小泥人说了一句他打破脑袋也没想到的言语。
她那句话不太吉利,但是语气很坚决。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么你徐凤年的尸体在哪里,我就站在哪里!”
第307章两人扶龙
徐凤年是一个人返回清凉山,姜泥去了武当山,说是挂念那里的菜园子,趁着还有些春雨,如果再不种下点什么东西就来不及了。大概是以为徐凤年会折去凉州关外的拒北城,徐渭熊专门让拂水房给他捎了一封“家书”,意思很简单明了,不管关外军务如何紧急,你徐凤年必须先回一趟清凉山,这件事没得商量。徐凤年对此哭笑不得,当然明白二姐的良苦用心,是怕他因为兴师动众接回小泥人的缘故,心里有鬼就不敢去见梧桐院的陆丞燕,这位北凉道官方认可的正妃。其实徐凤年并没有“躲债”的念头,有些话不说就是个心结,说开了心头就有个伤疤,两者未必有好坏之分,但是徐凤年在当初离开北凉的时候,就已经想好如何面对陆丞燕,不是说什么你陆丞燕以后还会是北凉的正妃,而是三个字。当徐凤年和她一起走出梧桐院,走到听潮湖的湖心亭,当她听到那三个字后,笑意恬淡,轻轻往湖里抛了一把饵料。然后那个不怕王仙芝不怕离阳君王不怕北莽大军的年轻藩王,天不怕地不怕连仙人也敢杀的徐凤年,略显局促地坐在她身边。陆丞燕不说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两只年幼虎夔没有眼力劲地拼命往他身上蹭,徐凤年狠狠瞪了一眼,两个可怜的“小家伙”顿时吓得跑出亭子,又舍不得离去,只好趴在台阶下懒洋洋晒太阳,等着主人回心转意。
所幸有王府管事宋渔帮这位北凉王解围,说是副经略使宋洞明有要事相商。徐凤年如释重负,告辞离去,陆丞燕起身相送,柔声说了句王爷你回头再写一幅春联吧,找人送到武当山去,以后别说什么对不起,真的不用。徐凤年欲言又止,随即一笑,大概这就是一家人的味道。他执意要送她先回梧桐院,一路上随口问了些老丈人陆东疆的事情,陆丞燕好像也看开了,对于这位跟她已经父女关系决裂的新任凉州刺史,言语中既无刻意的疏离,也没有多余的亲近,徐凤年对此也不知如何开解,主要是怕自己画蛇添足,清官难断家务事,就在于道理和情分的尺度太难拿捏,照理说,徐家对陆家可谓处处照拂,但显然陆家仍是觉得亲家做得不够,从来不觉得家族在北凉的水土不服是自身原因,而是视为清凉山的扶持力度不够,以及陆丞燕的不吹枕边风。
徐凤年在把陆丞燕送回梧桐院后,看着那个纤细柔弱的背影,他犹豫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之后跟随宋渔前往宋洞明位于半腰的那片绵延成势的密集官衙,后者没有像以往那样随意,出乎意料地亲自站在门口相迎,徐凤年和这位北凉道副经略使在衙厅落座后,宋洞明不等胥吏端茶送水,就开门见山说出了缘由,原来是陆东疆升任凉州刺史后,一下子就提拔了十数位陆氏子弟进入刺史府,而且有几项涉及到四品官身的任命,本该必须经由经略使府这边批红勘定才能生效,但是看陆刺史的架势分明是想要先斩后奏了,说实话,先前宋洞明对于原凉州刺史田培芳的辞任和陆东疆的填补空缺,没有点头但也没有摇头,如果是寻常官员,也就该大致摸清楚宋副经略使的底线所在了。徐凤年沉吟不语,归根结底,症结不在刚刚换了个父母官的凉州官场,甚至不在陆丞燕和陆东疆身上,而是就在他徐凤年身上,这两年他对赴凉以后陆家的观感算不上有多好,但是很多事情上他不明确表态,北凉上下抓不准他这位藩王的心思,就只能处处忍让退让,尤其是拒北城一事上吸纳了陆氏子弟担任实权官职,北凉官场自然而然就对陆家不敢小觑,尤其是这次陆东疆破格升官,无疑助长了陆家的气焰。宋洞明脸色平静,但是心底难免有些积郁,原本他对陆东疆还心存结交,不曾想这位享誉中原的青州名士竟然如此得寸进尺,以至于有可能打乱凉州格局,宋洞明何尝不知白煜对陆东疆担任凉州刺史一事是持有异议的,所以陆东疆此举,无异于打了他宋洞明一个没有声响的耳光,想必白煜这个时候正在那里隔岸观火。徐凤年叹了口气,跟宋洞明没有多说什么,只说那三项任命在经略使府邸这边暂且搁置,他会亲自去一趟凉州刺史府。然后徐凤年换了一个话题,笑着说经略使李功德也递交了辞呈,只保留拒北城监造一职,然后李功德向自己推荐了你宋洞明作为北凉道历史上的第二任经略使。宋洞明没有答应,只说北凉目前仍需要李功德这位老成持重且声望足够的本土官员担任经略使,否则如今凉陵幽流四州的刺史都换成了外乡人士,如果他宋洞明一旦升任经略使,可谓雪上加霜,难免会让北凉本地士子心生怨望。徐凤年也没有强求,只说让宋洞明再考虑考虑。
徐凤年离开衙厅后,轻车简从去往那座凉州刺史府邸。坐在车厢内,徐凤年手指下意识抚摸腰间悬挂的那枚龙衔尾玉佩,宋洞明为何放弃唾手可得的经略使位置,并不奇怪,比宋洞明晚到北凉的白煜,如今在清凉山位卑而权重,这位白莲先生在官面上的身份并不显赫,但是他身边已经聚拢有一拨志同道合的年轻俊彦,白煜只差一个名分而已,一旦宋洞明腾出副经略使的座椅,白煜毋庸置疑就要坐下,显然在宋洞明眼中,副经略使的位置就像一座险要关隘,绝对不能让给虎视眈眈的白煜,否则名正言顺的后者就会在北凉官场真正崛起,宋洞明决意要在副经略使的座椅上再坐两三年,到时候只要凉莽大战落幕,北凉文武官员论功行赏,一个官身不够分量的白煜,一步慢步步慢,将来就很难成为他的心腹大患了。徐凤年会心一笑,宋洞明的这份阴私心思,他没有揭破的打算,其实这是好事,这意味着宋洞明已经有了在北凉扎根的迹象,至于会不会亏待白煜,徐凤年顾不上,话说回来,如果宋洞明真能挑起白煜的争胜心,才是北凉天大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