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见他回答的迟疑,不禁将信将疑又问道:“刚才的笛声不是你吹出来的?”
许三啸心知欺瞒不过,索性决定押一宝,一指身后河谷,道:“那人叫路大山,已经被我弄到下面去了。”
女子微微点头,疑问的口气:“你能把邪道大字辈的人弄下河谷,显然也不是普通山民。”
许三啸实言相告:“我是玄门左道中人。”
女子哦了一声,露出一个原来如此表情。目光在许三啸脸上逡巡,目色却比刚才柔和了一点。许三啸见状,心中暗喜,看来这一宝押对了。
女子若有深意提醒许三啸:“既然你不是邪道中人,那就请在一边看着,不要妄想帮我的忙,相信我,你那点微末之伎没有用的。”
二人对话时,洪大鹏正解下腰间一个黑布包,从里边取出一个小盒,神情犹豫,迟愣了片刻后终于下定决心,打开盒盖,从里边取出血红色晶莹剔透的一只小虫。许三啸估计这就是那个什么血蛊虫,只道他要吃掉这东西,却不料他并没有给自已吃,反而低下身先喂给了紧跟在他身边盘成蛇阵的巨蟒。然后又拿出一条来,再迟疑了一下,终于一张口吞了下去。
从始至终,何姓女子都抱着肩膀默默看着,任凭他施为。仿佛完全没把这个洪大鹏看在眼里。
女子淡淡道:“洪大鹏,你可准备好了吗?”
再看洪大鹏,血蛊虫吃进肚子里后,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已经变了模样。他喘着粗气,怪叫道:“何问,这是你逼我的,老子今天豁上五十年的修行,哪怕事后散尽元气,也要抱着你一起死!”
原来她叫何问。许三啸见那洪大鹏身躯颤抖,嘴角鼻孔都在溢血,口中念念有词,分明是在准备某种厉害手段,不禁有些替这位叫何问的女子担心。转头看了她一眼,女子立即回看向许三啸,目光清冷无情,低声警告道:“你是玄门出身,想必也知道他在做什么,别以为他咬破血蛊虫强吸了里边的先天元气就能将我如何,你老实在这看着,等我收拾完了他,就带你回去。”
养血蛊吸先天元气的秘术是邪道中仅次于服紫河车的恶术。
道德经中讲,抟气致柔能如婴儿乎?玄门中人相信,人这一生当中元气最充沛的时期莫过于婴儿期。这个时候人体内的先天元气也是最纯净的。如果能吸纳到足够的这样的先天元气,修道者就有可能返老还童。
民间有句俗语叫婴儿需过‘百日关’,有的地方还有给婴儿庆百日的习俗。其实这个百日关内之所以常有婴儿夭折,多半是因为有邪道妖人在作怪。他们专门豢养了一种蛊虫,叫做血蛊,专食婴儿身上的最纯粹的先天精气。血蛊虫养成一条,往往要数十个婴儿的性命,因此极为伤天害理。血蛊虫养成以后不能直接服用,因为其中包含的先天元气太盛,贸然服用会对服用者的经络体魄造成无可逆转的伤害。
洪大鹏的样子分明已经有些虚不受补,难以克制住体内气血奔涌的力道。他是邪道宗师,身体强度远远比不得同等级的武道宗师,血蛊虫入口即化,因其药性来自人身,与人体相融合更是丝毫无碍。故此,眨眼的工夫,洪大鹏的身体便开始发生显著变化!
只见他浑身膨胀,筋肉虬结鼓胀,整个人仿佛都大了三号,通身的关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竟好似一挂鞭被点燃。许三啸不明白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却听何问轻蔑的说道:“神变吗?看样子你真是活够了,以**凡身便想挑战这人类究极的力道,可惜你根本不懂武道,当你这股蛮力散尽时就是你毙命时!”
洪大鹏已经说不出话来,他无声的扑向何问,动作奇快无比。许三啸几乎只能看到一个灰色的影子。
何问也动了,不是躲闪,反而伸出一只手来按住了洪大鹏的头,顺着他前冲的力道向后退了几步。这一手是极高明的卸劲手法,许三啸自是无从知晓,只是觉得她的动作曼妙无比,挥洒从容,宛如神仙一般。功夫竟可以高到这般地步吗?忽想起当年在东南曾为一个谢姓南洋富商测字,据周至美讲,那人的功夫已经高的没边儿,甚至比玄门正宗那位陈至阳宗主还要强。却不知跟这女子相比孰高孰低?
洪大鹏发动了攻击,那条同样被灌下血蛊虫的巨蟒此刻也开始动了,这东西外表看不出丝毫变化,但一动就看出异常来了,寻常蟒蛇动作再快也不可能整个身体飞射出去快如闪电,而这条巨蟒一动便将巨大的身躯射了出去。
直奔何问而去!
许三啸一见那气势,忍不住惊叫一声,不好!
何问却丝毫不见慌乱,冷笑一声,从腰间唰的一下抽出一口宝剑来。剑光一闪,耀人眼目。那锋锐的气焰仿佛活着一般。何问把这口剑在手中一摆,轻巧避让过巨蟒的头部,剑锋迎着巨蟒的尾部扫了过去,同时,她身子高高跳起让洪大鹏的一个虎扑落了空。
这几下兔起鹰落,腾挪跳纵精彩异常,许三啸见了不禁喝了一声彩。随即想,这大妞若是占了上风,等一下便要来抓我,这可大大不妙。耳中忽听蟒蛇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叫,空气中蓬起一团血雨,许三啸听的一惊,闪目观瞧,原来是何问挥剑斩落了蟒蛇的一截尾巴。
一人一蟒竟都不是她的敌手!
洪大鹏眼看巨蟒被何问一剑斩断尾巴,不禁大吃一惊。那巨蟒乃是他以药物饲养多年的兽兵,浑身上下的鳞甲坚硬更胜铜铁,普通的剑绝不可能伤其分毫。何问这一剑不过是信手一挥竟能断其尾,可想而知这是一口宝剑。他深知何问是当代玄门正宗最顶尖人物之一,功夫本就高的没边儿,如今手上又有这口神兵利剑,更是如虎添翼。他一边躲闪应付着,一边暗想,与之相比自已不通武道,不过是仗着邪道秘术强行提升,获得了暂时能够与之抗衡的力量而已,在这口剑面前,不管是自已还是巨蟒都是土鸡瓦狗一般,当此情形,硬拼显然毫无胜算。唯一可以利用的就只剩下许三啸了。
许三啸哪里知道洪大鹏的主意打到了自已身上,正看得投入时,忽然面前刮起一股狂风,洪大鹏便舍了何问来到眼前。惊的许三啸怪叫一声调头便跑。又哪里跑的过?被洪大鹏伸手揪住了衣襟,一把提起。
另一边巨蟒纠缠着何问,只为洪大鹏争取了这片刻之功。此刻已被何问飞起一剑斩在头颈处,巨大的头颅一下子飞起老高。鲜血扬起,刮起一阵腥风血雨。
何问则提着宝剑来到洪大鹏面前。冷笑道:“你提着这小子打算做什么?”
洪大鹏道:“这小子是左道传人,玄门左道至周至美隐退后几乎断了传承,这小子说不定就是最后一个左道嫡传,陈至阳死后,你身为玄门正宗至问一辈的仅存者,难道就不担心左道一宗就此彻底断绝?”
许三啸被人掐着脖颈拎在手里,有心抬手从身上摸出迷神散一类的药物对付洪大鹏,但却不知为何,这双手仿佛已不是自已的,任凭如何挣扎也不能动分毫。此刻心中只盼着何问真的会顾忌玄门左道的传承。
何问忽然笑了,“洪大鹏,你已恶贯满盈,无论如何今天我都不会放过你,就算你已经服下血蛊虫,很可能命不久矣,但我还是必须要让你死在我的剑下,别说你手里的人只是个不相干的小角色,就算你此刻攥住的是中央首长的亲儿子,我也不会饶了你,所以你趁早死了这份儿心吧。”说罢,宝剑一挥而至。
洪大鹏眼见这一剑毫不留情,自问无可抵御,心中只剩下一片绝望,下意识的将许三啸往空中一丢,发疯似的扑向何问。
那流光溢彩的宝剑在洪大鹏的肩头砍入,竟未能将他一剑劈成两半。原来何问这一剑看似绝情,其实尚有所保留,她把主要的注意力用在了许三啸身上。这一剑只求能要了洪大鹏的命就够了,而她却高高跳起,一把抄住了许三啸。
许三啸几乎被丢下河谷,却被何问凌空抓了回来,慌乱之余手足一通乱抓,抱住了何问一条手臂。何问双足落地,险而又险的站在了河谷边上。刚想回身抽回宝剑,身后恶风已袭来。原来是洪大鹏奋起最后一丝余力,冲撞上来。何问想要伸手去按洪大鹏的头,然后凌空跳起避过,却奈何一条手臂被许三啸紧紧抱住,身法瞬间迟滞,竟没能避过洪大鹏垂死一撞,终于和许三啸两个一起摔下河谷。
世事如局,人生无常。缘起时,亦真亦幻,美不胜收。缘灭处,世情如刀,锥心刻骨。许三啸在下坠的过程中思及人生过往,忽然想到这段老瞎子过去经常唱的一段小曲。想着:老子这还没亦真亦幻美不胜收,就要世情如刀锥心刻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