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秀英惴惴不安地问:“皇上把宋先生贬到浙江去当县令了?”
“是啊。”朱元璋很随便地答。
“这不好吧。”马秀英还是想劝阻一下,成不成是另一回事。她说洪武二年时,他当《元史》的总裁官,任命他为翰林院学士,总还是个五品官,后来因懒怠上朝降为七品编修,两年后好歹又调升为国子监司业,也才是个正六品,好端端的,怎么又贬为七品县令了。
朱元璋说:“皇后,你又干政了。”
“这不能算干政。”马秀英争辩说,他是我的家庭西席,孩子们的老师,当母亲的有权说话。
朱元璋放下笔,说他这人不识时务,他总以为他是太子的师傅,就可以和别人不一样。好端端一个太子,叫他熏陶得一副女人心肠,正好借机会打发了他。
马秀英叹口气,太子虽没有朱元璋的文治武功和雄图大略,他的爱民如子的心也是一个帝王最宝贵的。
朱元璋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朕的话既已说出去,覆水难收,叫宋濂当当七品县令也没什么不好。”
停了一下,朱元璋又问起惠妃从鸡鸣寺守灵回来了没有?
马秀英说:“她还要在外面住几天。”
朱元璋埋怨她不能这样由着她的性子!万一出点什么差错得了吗,他说皇后对自己妹妹这样放纵,别人怎么管?他下令马上接她回宫。
马秀英只得答应:“好吧。”
胡惟庸带着换了女装刚刚出狱的楚方玉来见朱元璋。
朱元璋正在写字,听见脚步声,把笔挂到黄花梨根雕笔架上,一见楚楚动人的楚方玉,倒吸了一口气,他几乎为楚方玉迷人的风度和惊人的美丽倾倒了,半晌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哎呀,你早该穿上女装,你一出现,真叫朕的六宫粉黛无颜色了。”
楚方玉连笑也没笑,她认为朱元璋这轻薄的话是对她的侮辱,她淡然道:“我是来谢不杀之恩的。其实按我的本意,我根本无须谢。皇上非要杀我,是不明智,多少年后你会想到,有一个楚方玉说了真话,圣上会悔不听我之言。”
胡惟庸惟恐再惹恼了朱元璋,不停地给她使眼色。但她视而不见。
朱元璋今天的心情好像格外好。他说:“朕既开恩赦免了你,你随便说好了,说深说浅,说轻说重朕都不怪罪你。”而且他说已告诉过李醒芳,还要设御宴招待她。
楚方玉说:“皇上不杀我,对你自己好。”
朱元璋反倒笑了:“怎么,朕放了你,反倒是朕要感谢你了?”
楚方玉自有她的道理,这使皇上免去了史书上对他最黑的一笔。古往今来皇上杀谏官、杀言官的很多,后人所以知道,还不是因为史家据实记了下来?那些皇帝权势不大吗?但他们不可能一手遮天伪造历史。
朱元璋的忍让让在场的胡惟庸都称奇。朱元璋说:“今天是好日子,不说这些了,你坐下吧。”
内侍搬来一把椅子,楚方玉坐下。
李醒芳此时在东安门外一个人焦急地走来走去,等待着消息。本来说好,今天皇帝设御宴招待楚方玉,他是要作陪的,天晓得朱元璋为什么临时变卦。当他到了东安门奏报进去后,却是胡惟庸奉旨出来,只准楚方玉一个人陛见,叫李醒芳先候着。李醒芳不禁狐疑起来,难免胡思乱想,别是朱元璋为楚方玉的才情、容貌所倾倒,不怀好意吧。
云奇从宫里出来,见了他问:“李翰林要进宫去吗?”
李醒芳说他没事,是送楚方玉来谢皇上的,正在等她。
云奇说:“啊,在华盖殿呢,何不到朝房去喝点茶?我看不会很快出来。”
“为什么?”李醒芳问。
“皇上兴致好啊。”云奇说,已经赐她座了,一般是不会赐座的,赐座必久谈。
李醒芳皱起了眉头。
李醒芳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现在的华盖殿上,胡惟庸已不在场,朱元璋很带感情色彩地说:“这么多年,你常来到朕的梦中,你知道为什么吗?一是因为你的姿色,二是因为你的珍珠翡翠白玉汤。”
楚方玉说,当年她若知道救了陛下,最后换来的是坐牢和差点杀头的结局,她绝不会把汤施舍给他。
“还生朕气呀!”朱元璋说,“你如果设身处地为朕想想,你也太让朕在群臣面前失面子,损尊严了。再有修养的人也受不了你的奚落和挑战。”
“是吗?”楚方玉问,那么皇上怎么又开恩了?是真心认错了,良心发现了?还是因为别的原因?至少应当是顾及名声吧?
“你还敢用这口气跟朕说话?”朱元璋是面带笑容说这话的,“不过今天你尽可放心,朕既宽宥了你,就不会再反悔,你在牢里也吃了苦头,有怨气也该出一出。”
楚方玉却不想再说了,她说没事她要告辞了,说着起身。
朱元璋生怕她走,也站了起来,站在门口拦住这个狂傲无比的才女,亲手为她倒了一盏茶,重申要设御宴款待她。而且朱元璋说她既已现了女儿身,点状元已不可能,他不想亏待她,也断不会放她走,朱元璋想听听她的打算。
既然出不去,索性坐下,她倒要看看朱元璋肚子里在打什么主意。她暗想,风摇树不动,你有千条妙计,我有定规一条,死关都闯过了,有何惧哉!她只是怕时间耽搁得久了,东安门外的李醒芳会着急。这次大难不死,楚方玉好像变了个人,她主动答应,要嫁给李醒芳,她开玩笑,说她的生命和爱情都是白捡回来的,既是白捡的,随便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