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依。”千叶花子当下又向岳维汉鞠了一躬,旋即又示意牛大根将那名伤员抬上了手术台,然后就开始紧张地工作起来。
岳维汉就在旁边看着,那名战士是被高爆榴弹炸伤的,整个头部已经血肉模糊,几乎辩不出人形了,尤其是右脸部的那两道贯穿伤更是骇人,如果不是拥有野战医院和千叶花子这样的医生,这样的伤势,在宝山团基本上就只能放弃了。
整整三个小时手术才告结束,中间岳维汉都递了几次剪刀和镊子。
缝合了伤员脸上最后一道贯穿伤,又剪了线头,千叶花子才轻轻地舒了口气,回头向岳维汉报以一个柔媚的笑容,轻声说道:“长官,您的兵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最多休养半个月他的伤势就能复原了。”
“谢谢,辛苦你了。”岳维汉当即又向牛大根道:“大根,没事了。”
“呼。”牛大根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道,“团座,这张国维真是颗好苗子,不仅有文化,还精通各国炮械,什么苏联炮、美国炮、意大利炮、德国炮,各种数据他张嘴就来。炮还打得老准,可厉害嘞。”
“是吗?”岳维汉道,“这样的人才你从哪找来的?”
牛大根挠了挠头,道:“是我从仪征抓来的,这小子是刚从德国留洋归来的,一开始还不愿意来,说是要去延安投什么八路,好说歹说就是不肯来,结果把我惹恼了,就让人把他给捆了来,不过见了我们炮营的装备后,这小子却又不走了,赶他都不走,嘿。”
“那你就好好敲打敲打他,争取让他早些挑起大梁。”岳维汉说着又向千叶花子道,“花子医生,你看你是先休息一下还是马上给我动手术?”
千叶花子柔声道:“我倒是不妨事,不过长官,没有麻醉剂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岳维汉说着就往手术台上躺了下来,道,“来吧,花子医生。”
千叶花子道:“长官,为了手术安全。我必须让人把你的四脚捆起来,请您原谅。”
“用不着。”岳维汉说着就解开了军装,让自己的右肩胛整个露了出来,道,“来吧。”
千叶花子的美目霎时睁圆了,连连摇头道:“长官,不行,你会忍受不了痛苦的。”
“哪这么多废话?”岳维汉不耐烦道,“动手!”
千叶花子的小嘴顿时就抿紧了,过了好半晌才犹犹豫豫地走到了手术台边上。
柳忻赶紧将锋利的手术刀还有钳子、镊子什么的准备好,一边还关切地道:“团座。要不要往你嘴里塞块毛巾?”
“用不着。”岳维汉冷然道,“这点痛算个屁。”
千叶花子终于相信岳维汉不是在跟她开玩笑了,当下深深地吸了口气,先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然后拿起锋利的手术刀照着岳维汉的右肩就是一刀,岳维汉的眉头霎时就蹙紧了,柳忻也一下就捂住了自己的小嘴。
旁边的牛大根也使劲地抽动了两下喉结。
正好战地记者赵欣怡拿着两盒麻醉剂走进来,刚进来就听到呲啦声响,再定睛看时,原本红润的俏脸顷刻间就失去了血色,然后也像柳忻一样用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否则她也会控制不住尖叫出来的。
…………
临睡之前,赵欣怡破例续写了今天的日记。
原本今天不打算再写了,可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堵着,如果不把它写出来的话,我想今天晚上我是睡不着了。
小时候读三国,每每读到关公刮骨疗伤就会怀疑那不是真的。
不过今天,我却相信那是真的了,因为岳维汉团长也在没有任何麻醉的情形下,就让千叶医生从他的伤口里取出了子弹,我想,剌开肩膀绝不会比割开手臂痛苦更轻,从骨头里取出子弹,其痛苦也绝不会比刮去腐毒更浅。
始至终,岳维汉团长都显得很从容,他甚至不需要依靠下棋来转移注意力,更不需要借助喝酒来缓解痛苦,这个男人的意志力真的很强,他不是我见过的男人中最强壮的,却绝对是意志最坚定的,能拥有这样的团长,是宝山团全体官兵的幸运!
有时候,我真的很困惑,这个男人真的就是我所认识的那个恶少吗?
甚至都无法将这两个人联系起来,记忆中的那个恶少和眼前这个男人,差别真的是太大太大了,简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算了。不想这些了,该睡了,明天还要早起,继续去野战医院帮忙看护伤员呢。
写完起身,赵欣怡想了想又把最后一段给划掉了,然后把前面那几段重新誉写一遍,又拿到电讯室发给了上海申报总社。
按说,像这种含有大量军事信息的日记是不应该公诸于众的,赵欣怡没打过仗,可能不懂这个道理,岳维汉却不可能不懂,但他并没有阻止赵欣怡,团副刘毅也专门向岳维汉反映过此事,岳维汉却一笑置之,谁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
上海,十里洋场。
报童们一大早就背着一大摞报纸走上了街头:“卖报卖报,申报战地记者独家发布,战地日记第3日,宝山团已与国崎支队激战三日,互有攻守,胜负难分;岳维汉团长亲率敢死队决死反击,右肩中弹,剔骨取子弹喽……”
报童们没吼几嗓子,旁边就聚集了大群市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