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许碰他,”阿迪克斯断然否定了我的计划,“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不希望你们俩任何一个人记仇。”
“你瞧见了吧,”亚历山德拉姑姑说,“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阿迪克斯说,他永远也不会说出责怪的话来,说罢,他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我先走了,还有一整天要忙活呢。杰姆,我不希望你和斯库特今天到镇上去。”
阿迪克斯前脚刚出门,迪尔就连蹦带跳穿过走廊,进了餐厅。“今天早晨,镇上都传遍了,”他大声宣布道,“大家议论纷纷,说我们如何厉害,赤手空拳打退了上百人……”
亚历山德拉姑姑瞪了他一眼,吓得他不敢吱声了。“根本没有上百人,”她说,“也没有谁把谁打退。那只是坎宁安家的一帮人喝醉了酒在胡闹罢了。”
“噢,姑姑,迪尔说话就爱这样。”杰姆说着,示意我们跟上他。
我们朝前廊走去,姑姑在我们身后叮嘱了一句:?“你们今天都待在院子里,哪儿也别去。”
这一天感觉就像是星期六。从县最南头来了好多人,他们慢悠悠地经过我家门前,真可以说是络绎不绝。
多尔夫斯·?雷蒙德先生歪歪斜斜地骑着他的纯种马过去了。“真不知道他怎么能待在马鞍上不摔下来,”杰姆自言自语道,“还不到早上八点钟就喝得醉醺醺的,怎么能受得了呢?”
一辆吱嘎作响的马车从我们面前经过,车上坐满了女人。她们全都戴着棉布遮阳帽,身穿长袖连衣裙。赶车的是个头戴毡帽的长胡子男人。“那些是门诺派注教徒,”杰姆对迪尔说,“他们的衣服上从来不用纽扣。”门诺派教徒在林中生活度日,买卖东西大多是到河对岸去,很少来梅科姆镇。迪尔顿时来了兴趣。“他们都是蓝眼睛,”杰姆继续讲给他听,“而且男人们结婚后就不准再刮胡子。他们的妻子喜欢让他们用胡子挠痒痒。”
X。比卢普斯先生骑着匹骡子过来了,还向我们挥了挥手。“这是个滑稽的家伙。”杰姆说,“他的大名就叫X,X并不是他的名字首字母。有一次他上法庭,人家问他叫什么,他说叫X。比卢普斯。书记员问他怎么拼写,他回答说就是X。又问了一遍,还是X。他们反反复复,问个没完,最后X。比卢普斯先生只好在一张纸上写了个‘X’,展示给所有人看。人家又问他,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他说,在他出生的时候,家里人就是拿这个名字给他登记的。”
从我们面前经过的人络绎不绝,杰姆给迪尔讲述了每一个知名人物的历史掌故和人们对这些人的普遍看法:坦索·?琼斯先生坚定不移地支持禁酒党;艾米丽·?戴维斯小姐私下里吸鼻烟;拜伦·?沃勒先生会拉小提琴;杰克·?斯莱德先生正在经历第二次换牙。
这时候,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满满一大车表情无比严厉的公民。他们冲着莫迪小姐的院子指指点点——院里的夏花正开得如火如荼,莫迪小姐本人也恰好刚刚来到前廊上。关于莫迪小姐,有一点很有些奇怪——她虽然远远地站在自家前廊上,我们根本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总能从她站立的姿势捕捉到她的心情。此时她两手叉腰,肩膀微微下垂,头翘向一边,眼镜在阳光下闪闪烁烁。我们立刻就能知道,她脸上正挂着极端邪恶的微笑。
车夫让骡子慢了下来,一个尖声尖气的女人喊出一句:?“‘虚虚而来,暗暗而去’注。”
莫迪小姐从容应答:?“‘心中喜乐,面带笑容’注!”
我猜想,这些行洗脚礼的基督徒肯定认为此刻是魔鬼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在引用《圣经》的片段,因为车夫赶着骡子快速离开了。他们为什么对莫迪小姐的花园怀有敌意,这对我来说一直是个谜。更让我百思不解的是,莫迪小姐整日待在户外,怎么会把《圣经》背得滚瓜烂熟,简直让人肃然起敬。
“您今天上午去法庭吗?”我们走到街对面,杰姆问道。
“我不去,”她说,“我今天上午没什么事儿要上法庭解决。”
“您不打算去看看吗?”迪尔问。
“不想。特意去看一个可怜鬼接受生死审判,真是有病。瞧瞧那些人,简直像是去过罗马狂欢节。”
“莫迪小姐,他们必须公开审理他的案子,”我说,“不这样做是不对的。”
“我很清楚这一点,”她说,“可也不能因为是公开审理,我就必须得去,是不是?”
斯蒂芬妮小姐走了过来,她还戴着帽子和手套。“啧,啧,啧,”她说,“你们看这些人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威廉·?詹宁斯·?布莱恩注到镇上来演讲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