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寒风烈,秋高意气短。
黄天炽热,夜风冻人,因此连个飞禽走兽都少光临,然绝非无人之境,有许时候,也能瞧见黄沙浪中留下的一排马蹄印。
而常来此地者,无非是些亡命天涯的穷恶之辈,浪迹江湖的快马侠客,或些失意潦倒的读书人,总之,都是不晓得惜命的。
自北海白鹿岛而出,首次登进中原之地的青年刀客,便被眼前景像所惊诧……这片苦地,有着绵延百里不绝的黄沙。
忽然远方传来琵琶声,前音悠悠,似有还无,似是恶魂默念悲经,而又有顿挫,之后急促,若奔踏之势突袭而来,竟引得黄沙万起,猛士拔刀!
他听着声音寻去,不远,赫然有处低洼平缓之地,当中有一胡杨,虽已凋败枯损,却仍屹着不倒。
见树端末尾之处,一衫袍女子使着轻妙功夫,端坐在上,两手抱着琵琶,脸上遮着面纱;她的曲子渐已奏完,树下两人也终于有了动作。
一人身着粗布大衣,左手持刀,刀柄上还缠着麻条,上面染着早就干透了的血渍;他率先一步动手,右手已蓄够了力,只待到离对方仅有二丈远时,便含着杀意猛然拔刀。
另一人是名年轻男子,身着华服,腰配玉带,发束金冠,与这片黄沙天地似乎格格不入,他手中握着一柄青绿色的长剑,剑鞘处莹点闪闪,不知嵌进了何等宝石,在太阳底下更加耀眼;真不知是从何处跑出来游玩历练的官宦家的子弟。
面对袭砍而来的大刀,早已是避之不及,年轻的官家子弟却倒并不慌忙,一个瞬息之后,那大刀就要触及面门了,他才闭气,凝力,出鞘,回剑,所有动作都如雷电般迅猛,一气呵成之中,怎单单一个“快”字了得!
那刀剑碰撞之气掀开了尘土,青年刀客伏在不远处,虽看不清了,但已知晓胜负,正当他欲起身离开了,一道由内力琴音幻化作的攻击便直直而来。
青年刀客心中暗惊,自从在岛上便常听师父说起,中原地界广阔浩瀚,能人异士辈出,隐世高手更不在少数,现在,随意遇着的一奏乐女子便竟可将内力外放,诚然可怕。
他手掌抬起,轻拂过后,音刀攻击便被消去,琵琶女未再动手,而是低头看向楚公子。
一刀一剑的对决落了帷幕,树下,汉子的身躯直直地躺在沙地,任鲜血空流,那柄染了多少他人血的刀,也终于以自己血而终断,一截落寞的散在地上,一截则笔直插进沙地。
反观楚公子,仍挺拔着腰,甚至连半点沙灰都未能沾身,可见二者武力之悬殊;他对远处的青年刀客抱拳礼,然后笑道:“这位兄台,要往哪里去呀?”
青年刀客回道:“哪里人多,就先去那里罢!”
楚公子手指一方,说道:“此处直行五十里,有间可以停脚的客找,人也不少。”
青年刀客对先前琵琶女的攻击只字未提,而是抱拳道:“多谢了!”使轻功便朝那方行去。
青年刀客远走后,琵琶女从树上悠悠飘下,低首道:“公子,他看见了,不留下他,恐会有碍大局罢?”
燕公子用力伸了伸腰骨,长长的“啊”的一声,并未看向琵琶女,望着那青年刀客离去方向,说道:“你的招数,有效力么?能测出他的深浅?不做绝无把握之事,才是成大业的关键,况且,他若真有碍我们,定叫他走不出江湖客栈,葬身在黄沙之中!”
青年刀客没有走错地方,在一片的枯寂之中,果然坐落着一栋占地极大的两层客栈。
只是这客栈,稍显的有些寂寞了;外部为古朴原色,偶然还有些朱红浓绿的漆水做为打点,但也被风沙吹磨的去了,如今,只剩下星星点点。
十几步外,有口井,周围干燥,不见湿润,旁边有立着一杆无字的破损云旗,随风摇动,似扭动着身躯,不歇地招榄过路的生意。
再近些,到门口,抬头一望,便能见一张木制的招牌,上面用流水般的行书刻着“福地客栈”四个大字;能显现岁月年龄的,唯有些许斑驳痕迹,古旧蛛网。
客栈内,倒就成了另一番景象;十几桌酒肉席,近无空位,人声不绝,有大汉大口吃酒,大口吃肉,好不痛快,有穿着风骚的女子游舞于酒桌之间,时不时露出半点春光,挑逗几丝媚眼,便让众人热血难耐,直拍手叫好!
有人说,江湖是一场盛宴,你我皆在其中,虽是刀光剑影,但也落个逍遥,但最尾,你我都得离场,恩怨也就随风散了,但盛宴仍在,仍吸引着无救赤血男儿赴剑向往。
门外响起敲门声,来人一身黑衫,身材高大,手持一柄细长黑刀,他找了一偏角位置坐下,将细刀斜放在桌,呼道:“小二哥,来碟豆根,二两瘦肉,再来一小坛黄米酒。”
小二将抹布搭至在肩,应道:“客官稍等,好酒好菜这就来啦!”
且收耳细听。
有人说,在不久前“须弥寺”的经阁被一小贼溜了进去,盗了其中一卷书,那小贼轻功极好,行密林水潭如平地,视暗箭陷阱如无物,也不知学出自哪门哪派;而“须弥寺”被誉为“天下三大寺之一”,同时又作为秋国皇寺,此等行径,无异于挑衅君威,说是已经派人去擒拿,那小贼就要人头落地了。
有人道,在明年的八月十五中秋节,为庆贺皇帝老爷六十大寿,将举行一个什么叫“百府盛会”的大宴,选址就在江南,不仅名人商贾,诗词文人,各州府道的大小官员尽会前来,甚至还有些与皇帝老爷有旧情,有交集的武学前辈,隐客谋士都将出山,至于这宴会,倒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更有甚者言,多年踪影飘渺,难得一见的道门飞升山,近日却在霄州群山一带显世,从山中下来一女子,长的本就极美,肤肌更是如羊脂玉膏,不沾半点的人世尘土;不知她的姓名,或是道门中某位大宗师的亲传弟子,只见她手端着一净瓶,身披着一件白袍,袍上绣着九鹤升仙之图,据亲眼目睹者所称,那女子并未在原地停留,是向着南方去,而她身后的飞升山,也一眨眼便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