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狗养的畜生!”
陆续有几个蛮子兵提着人回来,还有些是专门捉小孩的,在马背上放着大笑,嚣张至极了,也不握着僵绳,两只手各提着一个,像耍把戏的,一会儿提高,一会儿又将人晃荡,等到耍厌了,才把人扔出去。
不止不放过小孩,老人也要受难……太爷被他们随手甩去地上,现在没有动静,不知是死是活,我轻唤了几声,仍见没有反应,终于再坐不住,重复前去太爷的身边,扶他靠在肩上,一摸鼻息,幸好尚在……
好不容易平息了会儿,那群蛮子兵便又开始出来作妖,其中的一个举着火把,走向一个抱着幼婴的妇女,将火把凑近了看,快要烧着头发了,妇女也吓得不敢动。
先是他放声怪笑,随着周围的蛮子兵也一同笑起来,然而又对那妇女讲些听不懂的野话,但她自然是听不懂的,那蛮子兵便像受了轻视,一下怒了,瞪着双大恶眼,使劲的要向外翻。
她怀抱的小儿忽然啼哭了,妇女盖住他的嘴巴,小儿却不懂什么危险,处在怎样境地,只捂的愈严,他便哭的愈厉害,妇女也急的直掉眼泪。
那个秋国人走进来,耳边说着和他们一样的野话,一阵后,那蛮子兵的脸上的怒气才渐渐减消。
那秋国人朝又我们走的更近,清了清嗓子,又挺直腰板,放着嗓子喊道:“各位,实在别无他事,还怒打搅了!队伍前来,只是为寻一物件,还请放宽心罢!呵!还有要是近来有外来人的,莫管他,有知情的,或晓得线索,全要上报,现在,请各位列好,双膝着地,两手放平,好供队伍查阅!”
最开始的,狐狸师爷先照做了,竟然比他们预期的动作还要规范;屁股翘起,脸也碰着地,两手伸长了往前放,极尽“臣服”的姿态。
再有几个跪下来,马剥皮和赵家老终于放下身位,不再高声了,也混迹在人群间,合着一众跪下。
狗腿教头现在竟浮现出了一丝“男子汉”的气魄,受不了这屈辱了。他大吼一声,提拳便向中间的蛮子兵的首领攻去,却在还距两步时,旁边那似随从般的蛮子兵同样打出一拳。
两拳相撞,瘦如杆的蛮子兵竟并未有事,仍旧屹立原地,反是体型霸道的狗腿教头被打伤,倒飞出半丈。
见他们欲要抽刀,狗腿教头急忙翻身,扶着被伤的手,作了几个揖,又回到人堆间,才安心的跪下。
我想我偏要不跪,就一股倔气,倒看看他们要弄出什么名堂。
等到全都跪下去,他们齐齐望着我的眼神,仿佛带着厌恶,催促。
这令我有十分的怕。
那秋国人也看向我,冲着我喊,见我还是不动,他跨步走向我,骂道:“呸!就你要显骨气了!”
我不屑于他,竟都懒得看他一眼,他仿佛也是明白了,一脚将我踹倒,我再坐好,他又压住我肩头,咬着牙,用着死力。
可我硬要不跪,他忽然松手了,笑着露一口黄牙,然而将脚放在地上的太爷身上,就像要用力踩下去。
我……朝蛮子兵跪下,但觉得与他们有不同,他们是为自己的安危,我是为太爷的安危;可这理由说的又未免太过薄脆,轻的一扯,便撕开见了所有使我难堪的巧滑。
可那秋国人又是怎么一回事?明明说着与我们一样的话,穿着中原人的衣裳,却弯身在蛮子兵的队伍中,似乎很拘谨;面对真的自己人的时候,又胆大了,且还要挺着腰板?
哦!原来他不止是说中原话,连蛮子话也会讲,是个杂种。
中途的过程,大概是些问话,可以听的出来,蛮子兵是丢了某样东西,跑这儿寻来了。
他们也还有仇家,但不知结了什么仇,似乎是很深的,从他们脸上咧牙的模样可见。
但连马剥皮都是一问三不知,我们就更加不晓得了。他们没有问出什么,后面将人分批关押,太爷也被带走,至于被关押在哪,后面也知道了;就是一些封闭的屋子,或者地窖中,再没有别的措施了。
我重回到了地窖,开始是很焦虑的,但呆的久了,就只痴痴的望着,透过小洞,看见外面的天色由黑转光白,又白的猛烈,之后便消沉下去,由暗再转黑。
本是已经睡下的,小洞里射进来如冷箭的风又将我击醒,我实在无力睁眼,只含糊的抱紧身体,但过不了一会,“冷箭”便越加猖獗了。
试过堵住那“冷箭”的来源,却倍感死闷,舒不开气;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就是再睡不着了。
终于冷下来,心绪仿佛也平静了许多,可以令我细想这其中的内容。
他们那些蛮子兵究竟要搞什么名堂,要发怒,泄他们寻不到仇人的火,只管杀人放火便是,绝不必用到“集体下跪”这种无聊的手段;要抢劫,搜牛羊粮食等物,只顾去拿便是,以他们的武力,没有谁会敢不从。
到底明白了,这是要看我们笑话!
你能知道,他们转头时的那股凶恶的眼神,似要狠狠的咬牙,似是我害了他们。
蛮子兵也知道!
此事件,在几天后,便是我现在于屋中正写着,也仍觉得发凉,后怕。
开始的一个人下跪,或觉得羞愤,但碍于威慑,不敢明说,渐渐,大半的人跪下,这“羞愤感”也逐步平息了,甚高兴于自己是第一个跪下的,茫茫然的得意,但见还未有照做者,便视他如仇敌,就忘却了谁才真的原凶。
倒非说是定要以死明志,只是千万莫从其中寻出美来,成了供人驱使的奴才,不敢有别的心思。
其实有冲突之处了,这番话,如要别人讲给我听,我仿佛是只能低头,没有反驳的余地了……因为我没有决心的做反抗者的,明知必死也有胆挺身的魄力的……
现在写远一点,写到这上面,总有我难以启齿,难以相通的地方;一方面我想要有骨气,有气节的做人,一方面又碍于“死”的迫力……
古时候,写史书为了要真,哪怕刀放在脖上子,也仍叫着“史家据事直书,一字不易”,我想,何故呢?之后再改回来,或悄摸的将原本的“真”讲给别人听,以别人传述下去,何苦要为难自己的性命呢?
原来是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