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尚道穿了这玄sè道袍,头戴太极一字巾,随手挽就的抓髻,腰间系着葫芦藤,藤上还长着个黄澄澄的大葫芦,总算像是个修行有道的道士了。只是时隔多rì,当rì的痕迹早就湮没难寻了。吴尚道站在水边良久,掐指推算,算出如意并无危险,不由暂时松了口气。
想想事情既然是出在云阳县,少不得还得去找那帮邪教的麻烦。就算没有如意这档子事,这些邪教迟早也要铲除。吴尚道摸了摸背后的玄山剑,突然觉得过去离自己极远的事,一下子变得这么近。曾经听师兄说过和邪教斗法的事,也曾见过师父大庭广众怒斥邪教教徒,不过“祛邪卫道”这四个字还是第一次让吴尚道有了激动之情。
云阳县还是老样子,什么都没有变。门口告示牌上的通缉令多了一个邪道,看样子和吴尚道倒有些相像。街上还是有骗钱的邪教徒在兜售灵药灵符,也还是有无知愚人在诚心被骗。
吴尚道站在大道中间,之前那祛邪卫道的激情顿时被浇灭了大半。
——解民倒悬,但若是民众乐于倒悬,我怎么解?
一刹那间,吴尚道曾经坚定的道心居然有了龟裂。
玄山剑无故发出一阵颤动。吴尚道连忙收敛心神,躲入旁边的店铺之中。一队仪仗鸣锣开道,后面是带着斗笠的妙龄女子,各个手托净瓶,用杨柳枝蘸了水洒向两旁路人。众多信徒跪在两旁,双手高举过头顶,承接这所谓的“圣水”。
那些妙龄女子之后才是一顶白纱围就的软轿,依稀可见里面的人影。吴尚道低声问一旁同在看热闹的店小二,道:“这是什么人?这么大派头?”那店小二左右顾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对道:“道长一看就是外地来的。这可是弥勒教总坛的圣女,法力无边。可不敢不敬。”吴尚道应了一声,又道:“总坛的圣女,怎么跑这里来了?”
“呵,还不是为了抓两个妖人?”那小二低声道,“前些rì子,有一男一女两个妖人大闹了弥勒教的道场,听说还杀了总坛派来的两个护法,抢了什么宝物。这阵子整个关内都震动了,弥勒教派了大量的高手出来。啧啧,你没见对面那饭庄,全是弥勒教的人,赶来助拳。”
“那两人说不定早跑了。”吴尚道应道,心中却想:莫非他们还没抓住如意?是如意杀的人么?
“那男的倒是真不见了。那女的却没跑。”小二的声音压得越发低了,“那女的自称是狐仙,要为那男的报仇,几次三番暗算落单的弥勒教教众,这里居然没人能降得住她,所以这圣女才了这小地方。你是没见,这几rì天天都是这么大派头,说是赐福呢。”这店小二嘴碎,唠唠叨叨说了半天。倒是那掌柜比较谨慎,看吴尚道是道装打扮便把小二叫去了后面,免得他惹祸。
吴尚道心道:看来如意没有被抓住。不过她是怎么杀的那两个剑客?
如意的功夫吴尚道是清楚的,虽然能飞,不过是借法宝之力遁空而已。真要说在天上与敌人厮杀,如意是断断没那个修为的。莫非如意也有什么奇遇?吴尚道心中疑惑,正打算偷偷跟着圣母,抽空混入邪教,只听得外面雷声大作。
这雷起得蹊跷,原本万里晴空,不知道从哪里聚来了大片大片乌云,将整个云阳县都遮了起来。吴尚道心中诧然,若这是修行人招来的天雷,那他的修为该有多高?
“太上有命,搜捕邪jīng!妖孽现身!”雷声响处,那顶白纱软帐顿时四分五裂,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跃入空中,手捏剑指,真气鼓荡。
吴尚道吃了一惊,这可是正宗的道门法咒。而且从那女子身上传出来的,也绝非旁门小术,绝对是磅礴道炁。这份功力,吴尚道自认绝非她对手,却不知道这种人为何会加入邪教,还做了什么圣女。
随着圣女的剑指落下,天空中的乌云也将酝酿良久的闪电击了下来。闪电击在人群之中,顿时就传出一股焦臭的味道。吴尚道看得目瞪口呆,修行正法的人,难道也能有这等残虐的手段么?道家xìng命不能分,修行的命功对xìng情也有极大的影响。故而修正统金丹大道的修士,基本都是走忘情一路,心xìng平和,古井无波。真要让他们大开杀戒,恐怕他们也就是瞪你一眼,道声:不知所谓……
为何这圣女居然可以下此狠手?
人群中飞出一个身影,身上裹着黑sè的斗篷,看不出身形模样。不过以她腾空的身形,吴尚道断定这必是一个女子,起码他自己御风的时候不会想到用手去压长衫的下摆。
果然,那女子将斗篷一扯,露出里面的白衣白裙来。只是她脸上还带着一副面具,看不清面目。圣女见她显型,双手结印,口中厉声喝道:“斩妖缚邪,杀鬼万千!敕!”一道青光从印中飞出,直向那白衣女子冲去。
………【第二十二章 善缘自有善人了】………
吴尚道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御风术居然能快过结印,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挡在了白衣女子身前。乾坤圈,玄山剑,玄蚕道袍同时发出各sè光芒,硬接了这一咒。吴尚道只觉得后背一痛,那咒击就如皮鞭一样抽在身上。硬生生压下喉头血,吴尚道已经拦腰抱住了那白衣女子,丝毫不敢停滞地朝城外飞去。
列御寇曾以御风术一rì夜间环绕天地两极,可见这道法的厉害。吴尚道虽然没有子列子的修为,却也不是寻常道人能够追上的。一步之间,已经飞出百丈之遥。只是吴尚道硬扛那一击,震动金丹,痛苦不堪。只觉得头晕目眩,眼看便要支撑不住了,只能降下风头。刚一着地,便两腿一软,摔倒在地。那女子却被他抱在怀中,不曾有半点损伤。
“这臭道士,抽的哪门子疯!”女子惊容未定,从吴尚道怀里爬了出来,摘去脸上的面具,是个鹅蛋脸的女子,虽然也有天仙般的容貌,却不是如意。
“他一定是把我当作了别人。”女子看着晕倒在地的道士,“既然如此,我便不欠他什么。不过那妖女还真厉害,若不是他替我挡了一记,恐怕我也讨不了好处。好吧,本姑娘就放你一条生路,免了你触犯本姑娘千金之躯的罪过吧。”
女子说罢,脸上露出一抹坏笑,又自言自语道:“我看你这衣服倒是不错,也不知道是不是你想救的那人织的。本姑娘大人大量,便替你收了,免得被路过的小贼偷去。”说吧,三下两下,居然把那身玄蚕道袍剥了下来。
“本姑娘帮人帮到底,你这剑和葫芦倒也不错,我一起帮你收了吧。等你醒来便来找我,我必定还你。”白衣女子笑道,“哎,这个手镯倒也别致,我也替你存了。”就这么说着,吴尚道仅有的几件宝贝已经全落在了白衣女子手里。
那女子收了道袍,背了玄山,抱了葫芦,笑道:“道友,早来找我。万一我忘记了,可就不好说了。”她留下了一个迷人的微笑便土遁而去,只给吴尚道留下了一条葫芦藤。
吴尚道醒来的时候又冷又饿,背心痛得几乎站不起来。好不容易坐直了身子,这才发现身上居然只穿着中衣,就连靴子都被人脱去了。其他如灵剑葫芦乾坤圈,样样不见踪影。便是傻子都知道,定是有人在他昏迷的时候来了个卷包会。
在这人迹罕至之处,劫财不杀人的,恐怕最有嫌疑的就是那个消失的白衣女子了。
“如意不会这么调皮吧?”吴尚道靠着树,“难道我认错人啦?就算认错人了,难道那家伙还剥了我衣服?太没天理了吧!”
眼看着天sè暗了下来,吴尚道走动无门,呼救无路,不远处又响起一声狼嚎,当真是只能坐以待毙了。
“落盘菜,摇壶酒,
天南海北任我走。
盘龙大棍挽在手,
打遍天下咬人的狗。”
一个饱含沧桑的声音从林间传来。
吴尚道心中一喜,高声叫道:“救命啊!救命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