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爱卿还不赶紧扶起你父亲。”李忱对站在一旁的令狐绹道。令狐绹赶忙扶起父亲。
随即李忱再次赐座,让两人坐下说话。
“令狐相觉得,你这归隐而去,你这相位朝中谁能接替?”
令狐绹心中一紧。难道?
这种事情,明明皇帝自己做决定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将他父子全部宣来议事,就算要就此事希望得到父亲的意见,也没有必要把自己也宣来。一种狂潮一般的惊喜与不安,让令狐綯觉得原本波澜不惊的心此刻正海潮翻涌。
令狐楚眯起双眼端起白玉茶碗,轻抿一口淡雅清新贡茶后缓声道:“皇上上朝第一日就欲召白乐天入朝为相,只是皇上并不知道他已离世,所以这才召了其从弟白敏中为相。可见皇上是极为稀才念旧之人。另外,老臣发现皇上将犬子与宪宗朝老臣裴肃之子裴休一同召回朝堂,不念二人年少资历尚浅便委以重任。老臣与裴肃都是宪宗朝老臣,皇上如此明显有意提拔,是否欲让朝臣明白一件事……”
“令狐相但说无妨。”李忱的笑意渐浓。而令狐绹则一脸不解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皇上想让朝臣明白,宪宗帝是陛下父皇,陛下如今所做皆是抚慰宪宗老臣,提拔忠臣之后。唤起朝臣对宪宗帝元和年间追忆。如果老臣妄揣圣意无错,其实在陛下心中早有了人选,而裴休也迟早会承了其父官职。”令狐楚不紧不慢的将话说完,便抬头看了李忱。
而此时的令狐绹则是心中正在一遍一遍的过着大喜大惊大诧。他只微微低着头,殿中其余二人的脸他皆没有勇气去看,他毕竟是年轻的,他无力承受这人生的惊喜狂澜。
李忱耐心的听完令狐楚之言,并无表态只道:“令狐相不日可上递辞呈。”
令狐楚起身叩首致谢。
“令狐綯,你觉得如朕封其兄为随州刺史何如?”李忱没有任何预兆,将目光投向令狐绹。
令狐绹忙起身回话道:“吾兄长担得此重任。”
“如何但得?细细禀来。”李忱此时的语气明显凛了半分。
“吾兄长论德才并不亚于微臣,只是为人内向忠厚。且不喜交友。所以外人并不知他的德才。但是微臣知道,兄长心怀宽旷,胸怀慈悲。而刺史,便是一方水土父母官,担当刺史之职的人必有爱民如子之心,以兄长的才学与心怀,完全当得一方水土父母官。”
“令狐爱卿,你这是在说当年的湖州刺史吧?”说完李忱朗声笑了起来。刚才眉眼中的凛然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微臣不敢……”此时令狐绹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语毕,李忱移驾甘露殿,令狐父子则出宫回府。只是出宫路上才见得有宫人拿了白绢花挽联悬挂包裹于各大宫殿牌匾与游廊立柱之上。
待到府中,令狐绹就看着小初随着云雯带了令狐绪的两个孩子坐在府院中的一座凉亭中玩耍。见了令狐父子归来,小初笑着看了令狐綯。而令狐绹明白小初在等自己。但是今天发生的事情必须要和父亲商议清楚。遂,看见小初向他招手,但是他只是微微点头,便匆匆跟着父亲去了书房。
父子二人朝服未换,将佣人遣出书房,让人将书房门从外关上后,令狐绹取下了朝帽放案几上,便直接问了父亲道:“父亲,今日圣上这是何意?”
令狐楚此时也取下了朝帽,放在书桌之上并解开了朝服的领口,拿了本就放在书桌上的折扇,大力扇风。
“平日里都夸你聪慧机敏睿智过人,如此怎么倒糊涂了。”令狐楚道。
“儿子是糊涂了,请父亲明示。”令狐绹看着父亲大力扇着扇子,才觉想起,自己的后背早就汗湿,于是直接脱去了厚重朝服,只穿了白衣衬袍。
“陛下想提拔你,但是我令狐氏在朝堂是一门孤族,怎么可能父子同朝为相?先让我走,再提拔你和你哥。又抚恤了我这等前朝老臣,又灭了悠悠众口,你这都看不明白。不过皇上今天的意思也明显,他不会马上提你,只是给我一个暗示。但是你大哥的事,肯定是定了。另外那裴休,日后也必是必受其重,他裴氏与我令狐氏不同,裴氏是朝中旺族,一族十几人有官职在身。而且,你要明白,为何朝中老臣中,皇上只着重提拔你二人。不光因为你二人确实德才兼备,还因你二人皆是皇上落难之时的患难之交。而且,我听说是裴休介绍了黄檗希运禅师与殿下相识,皇上当日在西水寺皆是裴休照顾陛下日常起居,情同手足。大火烧了水西寺,也是裴休处理善后。你虽也救过陛下,但与陛下并未有任何私交。所以在这一点上,你与裴休在陛下心中相差甚远。”
“那儿子……”听完父亲的话,令狐绹根本未对自己即将为相感到高兴,只觉得一座黑压压的大山朝自己压来。父亲辞呈一递,家族只有靠自己一人撑着。而李忱又将大哥远调出京,这一走又不知何时才能回京。
想着这些,令狐绹那张俊逸的脸上爬满了愁容,黑幽幽深邃的眸子失神的看着令狐楚。
看着令狐绹眉心紧锁,令狐楚大笑了起来道:“人家有手足之情,但是你却有红颜知己。”
“父亲!”一种无名的怒火,让令狐绹怒气冲冠,瞬间从坐着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而令狐楚当然明白自己儿子为何恼怒,只见脸上毫无波澜,依旧润笑捋着自己的长髯道:“綯儿你毕竟还年轻,尽其所能,事必躬亲固然是做臣子当做之事。但是綯儿,是不是仅因如此你才从湖州刺史升为翰林学士、中书侍郎?”
令狐绹,彻底的静了下来。他老老实实的坐回了座位上,双眸幽深的看着令狐楚。
令狐楚微颔首接着道:“如果不是她,你如今会在哪?”说完,若有深意的看了自己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