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本该忘记的。”乾元帝并不缺丝帕,王译信讪讪的收回丝帕,乖觉的跪好,做出恭听圣训的样子。
乾元帝声音沉重,“父皇……也是疼朕,朕不敢去猜测是因为母后,还是因为朕适合为君,父皇才传朕大位。”
被乾元帝盯着,王译信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都有,臣以为都有。”
乾元帝目光凌厉了几分,显然对王译信的敷衍,胆小十分不满,“朕以为谨之是明白朕的。”
王译信不想明白传位疑云,也不敢明白。
光听先帝宠妃皇贵太妃如今过得日子,以及当初窥视乾元帝太子宝座的皇子如今毫无尊严,被乾元帝当猪圈养……他能说什么?
“臣以为珍惜当下比回忆过去重要,陛下统御天下,上可仰天。下不愧地,百姓称颂,疼您的先皇后和信任您的先帝都会满意。开国帝王不好做,臣却以为开国帝王之后更难当。国朝取前朝而代,征战固然艰难。恢复民生,刷洗弊政更难。守业更比创业难……您不仅守住巩固国朝基业,还将国朝推向盛世。陛下,您就是先帝最优秀的儿子,您为帝王乃万民之福。”
王译信胆战心惊,每说一个字都要去瞄一眼乾元帝。不过说出的话倒也调理清楚。
拜两世为人所赐,今日这番话……关于乾元帝的功过他曾经同王芷璇探讨过,类似的话王芷璇告诉过四皇子。
前生在乾元帝试探皇子之志时,四皇子凭此大放光彩,深深切中了乾元帝的心思。
今日这番话由他来说。效果纵使赶不上四皇子,也不会太差吧。
对‘感性’‘善变’的乾元帝,王译信信心不足。
“朕发现王谨之挺擅长拍朕马屁,你在前面是不是给阿泽添了麻烦?”
乾元帝略带几许悲伤的心情完全收敛,满是玩味的问道:“阿泽是不是说了什么?”
“陛下。”王译信一本正经的陈诉,“军功册上有臣的名字,顾将军治军极严,他万不会对臣另眼相看……”
王译信想说自己获得的军功都是实打实的。
乾元帝适时的恍然大悟。“哦,朕该仔细看看请功折子才是。等阿泽回京,朕帮你训他。你是他岳父,他都不曾关照你?看看,出征一次瘦了好几圈,啧啧,你家丫头非心疼不行呐。”
“也不是完全没有照顾臣……臣睡顾将军的帐篷,让顾将军露天而眠。用顾将军的口粮,顾将军还让人在急行军时帮臣。他……还手把手教臣杀俘虏,几句话把臣说得无地自容。”
王译信越是这么说。乾元帝面上越是气愤,心里却乐开了花,他亲手养大的阿泽已经不用自己宠爱就足以光耀国朝。
“臣以前太过天真。”王译信脸上的红晕渐去,“臣提前回京,只因为顾将军交代臣一件事,臣顺路剿灭苗疆境内淮山的苗寨。”
“阿泽怎么说?”
“这是顾将军呈给陛下的书信。”
王译信把还残留着自己体温的书信递给乾元帝,低声道:“您一看便知。”
过了一会,乾元帝把书信放下,“原来如此,阿泽消失三月,绕路而行,原来是看上淮山的玄兵铁,看来阿泽对当年国朝惨败于火炮之下的事情记忆犹新。也好,有了玄兵铁,红衣大炮就有了指望。”
“您……”本来有一肚子话要说的王译信张口结舌,脑袋再一次被乾元帝敲了一下,“阿泽是朕教出来的,兵法朕也懂点,当年先帝……也是马背上得的江山,先帝曾教过朕如何排兵布阵,如何征伐,只是朕并不喜战事。”
乾元帝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微微低头目色难辩,“朕本想做个自在的帝王,只是朕没想到国朝会涌现你们这群能人来,没料到被朕宠爱的阿泽很有上进心,逼得朕不得不放弃原来享乐的心思。”
“……”
王译信深深的低头怕自己再乾元帝一眼,会忍不住劝谏。
敢情乾元帝的本意是做个安于现状,享受荣华富贵的帝王。
朝上那群哭着喊着以明君标准要求乾元帝的忠臣岂不是得呕死?
直到此时,王译信才明白为何乾元帝在顾天泽战死后杀人,为何不再征伐扩张领土,甚至对政事多了几分倦怠,择四皇子为太子时,也是草草了事。
乾元帝就是感情重于理性的帝王,冲动任性,也如他所言,从不曾想做青史留名的明君。
“你们想做名臣,朕不拦着,阿泽想做霍去病,朕给他机会。”乾元帝慵懒的靠着软垫,轻笑道:“朕脾气可不怎好,非明君之才。”
“能在辅佐陛下,乃臣之幸事。”
王译信这话没任何水份,有个不想做明君的‘明君’也挺有趣。